深秋的寒風卷過胭脂胡同，刮起陣陣煤灰與落葉。李記煤鋪那扇黑漆大門終日緊閉，唯有深夜時分，才有些錦衣華服的轎子悄無聲息地抬入。街坊鄰裡對此心照不宣，都知道這裡是兵部給事中張文耀之子張耀陽的一處私宅，平日裡儘是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這日晌午，煤鋪後院卻是另一番景象。四盞琉璃燈籠高懸梁上，映得院內亮如白晝。張耀陽斜倚在紫檀木太師椅上，四個身著輕紗的美貌婢女跪在兩側，一個捶腿，一個揉肩，一個喂著冰鎮葡萄，一個捧著白玉酒壺。地上鋪著價值千金的波斯地毯，卻被潑灑的酒水和打碎的瓷器弄得一片狼藉。
“小美人兒，彆給臉不要臉！”張耀陽醉眼朦朧，一把扯住一個賣炭女的頭發。那女子約莫二八年華，衣衫襤褸，臉上沾著煤灰，卻掩不住清秀的容顏。“跟著本公子，保你吃香喝辣，強過你日日賣炭！”
女子驚恐掙紮，聲音發顫：“公子饒命！民女還要回去給病重的老父煎藥……”
“煎什麼藥！”張耀陽猛地將她摔在地上，抄起身邊的蟒鞭就抽，“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分！告訴你，前兒個順天府尹見了我還要行禮呢！”
鞭子抽在肉上的聲音令人齒冷，女子慘叫連連，單薄的衣衫頓時破裂，露出道道血痕。旁邊侍立的妓女們嚇得瑟瑟發抖，卻無一人敢上前勸阻——她們太清楚張公子的脾氣，上月有個姐妹不過勸了一句，就被扔進井裡，至今屍骨無存。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巨響，煤鋪後門被猛地踹開！木屑飛濺中，張三帶著二十餘名龍鱗衛魚貫而入。玄甲寒光在昏暗的院落中閃爍，嚇得妓女們驚叫連連。
“哪個不長眼的……”張耀陽醉眼朦朧地抬頭，待看清來人服飾，酒頓時醒了一半，“龍…龍鱗衛？”
趙虎大步走進，玄甲鏗鏘作響。他先是掃視了一圈奢華的庭院，目光落在那些價值不菲的陳設上，最後定格在倒在地上的賣炭女身上。他俯身探了探女子的鼻息：“還有氣。這姑娘怎麼回事？”
一個膽大的妓女抖著身子指向後院枯井：“是…是賣炭老孫頭的閨女。張公子前日看上了，非要強占為妾，姑娘不從，今早發現她跳井……”
“放屁！”張耀陽摔碎手中的翡翠酒壺，碎片四濺，“分明是她自己失足！你們這些龍鱗衛也敢管本公子的閒事？知道我爹是誰嗎？”
趙虎根本不理會他，徑直走向後院枯井。素月突然驚呼：“井裡有東西！”
絞盤吱呀作響，當三具女屍被拉上來時，連見多識廣的龍鱗衛都倒吸一口冷氣。這些女子雖然已經死去多時，但身上的錦緞華服依然鮮豔——正是瑞福祥獨有的千層繡！
“去年失蹤的繡女……”張三翻出隨身攜帶的卷宗，聲音凝重，“蘇繡坊的三名頂尖繡娘，原來都在這兒！”
張耀陽突然狂笑起來，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沒錯！都是本公子玩的！那又怎樣？我爹是兵部給事中張文耀！你們敢動我？”他越說越得意，竟然指著趙虎的鼻子：“知道上次查我的禦史現在在哪兒嗎？在永定河底喂魚呢！識相的就趕緊滾！否則明天就讓你去永定河陪那個禦史！”
“啪！”
金牌重重砸在張耀陽臉上，頓時鼻血直流。
“本官打的就是給事中！”趙虎反手一鞭抽得他滿地打滾，“這一鞭為永定河底的禦史！”
張耀陽慘叫一聲，還沒反應過來，第二鞭又到：“這一鞭為井裡的繡女！”
第三鞭抽得他蜷縮成蝦米狀：“這一鞭為你爹教子無方！”
“你…你敢打我！”張耀陽捂著流血的臉，難以置信地瞪著趙虎，“順天府尹見我都要行禮！你算什麼東西！”
趙虎冷笑一聲，一腳踩住他的胸口：“本官乃龍鱗衛千戶，奉旨查案！莫說你爹是個給事中，就是王爺國公，本官也照打不誤！”
說著又是一鞭：“這一鞭為賣炭女！”
再一鞭：“這一鞭為順天府尹不敢管的冤案！”
又一鞭：“這一鞭為京城百姓除害！”
張耀陽被打得哭爹喊娘，之前的囂張氣焰蕩然無存，隻剩下哀嚎求饒。
就在此時，一個龍鱗衛匆匆從內室走出，手中捧著一疊文書：“大人，在內室發現密室，搜出大量書信賬本，還有這個——”他遞上一本厚厚的冊子。
趙虎接過冊子，翻開一看，眉頭越皺越緊。冊子裡詳細記錄了張耀陽這些年的惡行：天啟十一年春，強占城南李記布莊，逼死老板夫婦；天啟十二年夏，為奪取王家祖傳玉佩，縱火燒屋，王家七口無一生還；天啟十三年初，因看上劉禦史之女，設計陷害劉禦史貪汙，致使劉家滿門抄斬……
更令人發指的是，冊中還有十餘起女子失蹤案都與張耀陽有關。每個名字後麵都標注著“已處置”、“扔枯井”等字樣。
“大人，這裡還有。”另一個龍鱗衛捧來一個木匣，裡麵整齊擺放著十幾份訴狀，全都是狀告張耀陽的案子，日期從三年前至今，每份訴狀上都蓋著順天府的官印，卻明顯被壓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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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虎麵色鐵青，拿起最上麵一份訴狀。這是天啟十二年冬，一個老秀才狀告張耀陽強搶其女，致其投河自儘。訴狀末尾有順天府尹的親筆批注：“事涉張給事中公子，宜緩辦。”
“好一個宜緩辦！”趙虎怒極反笑，將訴狀擲於地上，“難怪順天府尹見了他都要行禮，原來是有這麼多把柄握在手中！”
他轉向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張耀陽，冷聲道：“本以為你隻是個紈絝子弟，沒想到竟是個罪大惡極的禽獸！這些年來，你仗著父親權勢，欺男霸女，草菅人命，連順天府都不敢管你，今日落在本官手裡，定要你血債血償！”
說罷，趙虎厲聲下令：“將張耀陽押入詔獄！所有涉案人員一律收監！這煤鋪給本官掘地三尺，看看還藏了多少罪惡！”
龍鱗衛當即行動起來，不一會兒就在院中挖出十多具女子屍骨，又在密室中發現大量金銀珠寶、古玩字畫，全都是張耀強取豪奪而來。
煤鋪外的百姓早已聞聲圍攏過來，見張耀陽被押出來，紛紛拍手稱快：“蒼天有眼！這個禍害終於被抓了！”
一個老婦人跪地痛哭：“青天大老爺！我女兒去年就是被他擄走的，至今生死不明啊！”
趙虎扶起老婦人，朗聲道：“諸位鄉親放心！本官定會徹查此案，還大家一個公道！若有冤情，儘可到龍鱗衛衙門申訴！”
人群中頓時沸騰起來，百姓們紛紛跪地喊冤，訴說著張耀陽一樁樁令人發指的罪行：
“大人！張耀陽強占我家祖宅，將我老父活活氣死！”“我妹妹隻因在街上多看了他一眼，就被擄走，再也沒回來！”“他縱惡奴打傷我兒，隻因我兒不肯給他讓路！”
趙虎命人一一記錄在案，心中越發沉重。這張耀陽在京中作惡多年，受害人竟如此之多，而順天府卻視而不見，其中必有蹊蹺。
押送張耀陽的囚車在百姓的唾罵聲中緩緩駛向詔獄。趙虎站在煤鋪門前，望著漸行漸遠的囚車，心中明白，抓捕張耀陽隻是開始，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兵部給事中張文耀絕不會善罷甘休，而那些與張耀陽有牽連的官員，也必定會千方百計阻撓查案。
“大人，接下來該怎麼辦？”張三低聲問道。
趙虎目光堅定：“徹查此案，不論涉及何人，一查到底！你立刻帶人去順天府，調取所有與張耀陽有關的卷宗。我倒要看看，這京城之中，還有多少官員與這紈絝子弟有牽連！”
我要去麵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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