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緩緩西移,將槐樹的影子拉得越來越長,如同一個沉默的巨人,守護著樹下那個同樣沉默的身影。淩雲保持著最初的姿勢,背靠粗糙的樹乾,目光平靜地落在身前攤開的草藥包和那柄寒光內斂的柴刀上。他極力維持著表麵的鎮定,仿佛老僧入定,但胸腔裡那顆心,卻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漸漸沉向穀底。
偶爾有村民從田間歸來,或扛著鋤頭,或提著籃子,經過槐樹下這條必經之路。他們遠遠地看到淩雲,便會不約而同地放慢腳步,眼神警惕地掃過他和他的“攤檔”,然後像是躲避瘟疫一般,迅速繞開一個大圈,寧可踩進路邊的泥濘,也絕不靠近他三丈之內。那目光中,沒有絲毫的好奇,隻有赤裸裸的排斥和一種深植於骨髓的、對陌生事物的不信任。幾個原本在附近玩耍的頑童,最初的怯懦過後,頑劣的天性占了上風。他們躲在遠處一堵矮牆後,撿起地上的小石子,試探性地朝淩雲扔過來。石子落在不遠處,發出“啪嗒”的輕響,伴隨著孩子們壓低的、帶著當地方言土語的哄笑和叫嚷,雖然聽不真切,但那些詞彙中明顯夾雜著對外鄉人的蔑稱和嘲弄。
每一顆石子,每一道回避的目光,都像一根冰冷的針,刺在淩雲的心上。心理壓力如同不斷收緊的繩索。焦慮感在胃裡翻攪,他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過於天真。在這個封閉、保守的村落,僅憑幾包草藥和一句空泛的“行醫”自稱,真的能打開局麵嗎?韓老倌的警告在耳邊回響,這裡的堅冰,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厚、更硬。他強迫自己深呼吸,壓下那股想要起身離開的衝動。急躁是最大的敵人。他告訴自己,必須忍耐,必須等待。信任的建立,需要契機,一個足以打破僵局的、恰到好處的契機。他像一名最有耐心的獵手,儘管內心焦灼,但眼神依舊銳利,不動聲色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不放過任何一絲可能的風吹草動。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捕捉到了一個細節。
在距離槐樹約十幾步遠的一處低矮土牆下,蜷縮著一個老人。老人衣衫襤褸程度更甚他人,滿頭雜亂的白發,臉上布滿刀刻般的皺紋,正佝僂著背,坐在一塊破麻袋上。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的左小腿上。那裡纏著一塊臟得看不出顏色的破布條,布條已經被膿血浸透,板結發硬,邊緣飛舞著幾隻令人厭惡的蒼蠅。老人枯瘦的手指顫抖著,試圖去揭開那塊布條,但每一次觸碰,都讓他疼得齜牙咧嘴,倒吸冷氣,渾濁的老眼裡滿是痛苦和無助。他嘗試了幾次,都因劇痛而放棄,最終隻能絕望地癱坐在那裡,任由蒼蠅叮咬,發出壓抑的呻吟。
發現機會!淩雲的心臟猛地一跳。這是一個典型的感染傷口,處理不當會引發更嚴重的後果,甚至敗血症。但對他來說,這又是一個相對簡單、卻能立竿見影展示效果的病例。更重要的是,對象是一位孤苦無依的老人,幫助他,道德壓力小,且更容易引發同情和關注,是打破僵局的理想切入點。
主動出擊的時刻到了。淩雲不再猶豫。他緩緩站起身,動作儘量輕柔,避免引起對方過度驚嚇。他邁開步子,不疾不徐地走向那位老人。在距離老人還有五六步遠的地方,他停了下來,這個距離既表達了善意,也給予了對方安全感。
“老丈,”淩雲開口,聲音刻意放得低沉溫和,儘管他的方言發音依舊生硬古怪,“腿上的傷……我看看?”他邊說,邊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小腿,又指了指老人的傷處,配合著簡單的手勢。
果然,懷疑與試探立刻出現。喬三爺被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瞬間充滿了警惕和恐懼,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他下意識地把傷腿往回縮了縮,身體緊緊靠向土牆,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不敢。
這邊的動靜也立刻吸引了周圍村民的注意。幾個原本在遠處觀望的閒人,以及一些剛回家的婦人,都慢慢地圍攏過來,形成一個半圓,遠遠地站著,交頭接耳,指指點點。他們的臉上帶著各種表情:好奇、懷疑、冷漠,更多的是看熱鬨的心態,想看看這個古怪的外鄉人到底要乾什麼。
淩雲沒有理會周圍的視線,他的目光始終溫和地落在喬三爺身上。他知道,此刻任何過激的舉動都會前功儘棄。他沒有再靠近,而是當著喬三爺和所有圍觀者的麵,解開了自己那個用獸皮包裹的包袱。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用乾淨梧桐葉包著的小包,打開,裡麵是淡黃色的蒲公英乾粉。又取出幾根煮沸消毒後晾乾的布條。
“不要錢……”淩雲清晰地、緩慢地重複著這兩個字,並輔以搖手的手勢,“免費……幫你治。”他強調“免費”,這是關鍵。對於一貧如洗的喬三爺來說,費用是橫亙在求醫問藥前最大的鴻溝。消除這個障礙,才能卸下他最大的心理防備。
喬三爺看著淩雲手中的藥粉和乾淨布條,又看看他平靜而真誠的臉,眼神中的恐懼和戒備漸漸被一種將信將疑的猶豫所取代。腿上的疼痛一陣陣襲來,像火燒一樣折磨著他。最終,求生的本能和對緩解痛苦的渴望,壓倒了對陌生人的恐懼。他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喉嚨裡發出一聲幾乎聽不見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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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術展示開始了。淩雲這才蹲下身,靠近老人。他沒有立刻動手,而是先仔細觀察了一下傷口周圍的情況。然後,他取出自己水囊中僅剩的一點乾淨清水。他動作極其輕柔,先用水濕潤那塊已經和膿血粘在一起的臟布邊緣,讓它慢慢軟化。這個過程不可避免地會牽動傷口,喬三爺疼得身體一顫,倒吸涼氣。淩雲立刻停下動作,耐心等待,並用眼神示意安撫。
他像進行一台精細手術般,一點一點,極其耐心地將臟布剝離。當創口完全暴露時,圍觀的人群中發出一陣低低的驚呼。那是一個不小的潰瘍麵,周圍紅腫不堪,中心凹陷,不斷有黃白色的膿液滲出,散發著難聞的氣味。淩雲麵不改色,用清水小心翼翼地衝洗創麵,將膿血和汙物一點點洗去,露出底下鮮紅、脆弱的肉芽組織。整個清創過程,他動作熟練、輕柔,最大限度地減少了老人的痛苦,與村民們想象中郎中信手蠻乾、痛得病人死去活來的場景截然不同。
清創完畢,淩雲將蒲公英粉末均勻地撒在創麵上。粉末接觸傷口,帶來一絲清涼,有效地緩解了火辣辣的疼痛。喬三爺緊皺的眉頭微微舒展了一些。最後,淩雲用乾淨的布條,鬆緊適度地將傷口包紮好,打了一個牢固的結。
初步效果是立竿見影的。之前那種灼熱刺骨的疼痛感明顯減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清涼的舒適感。喬三爺難以置信地摸了摸腿上整潔的包紮,又抬頭看向淩雲,眼神裡的戒備和懷疑幾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驚奇、感激和不知所措的複雜情緒。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最終隻化為一聲長長的、帶著哽咽的歎息。
周圍圍觀的村民也竊竊私語起來,指指點點的對象從淩雲轉向了喬三爺的腿。他們看得分明,這個外鄉人處理傷口的手法確實不一樣,乾淨、細致,而且……似乎真的有效。之前那種純粹的排斥和冷漠,悄然鬆動,多了幾分審視和好奇。
治療完畢,淩雲仔細叮囑喬三爺要保持包紮乾燥清潔,明天這個時候再來換藥。他自始至終沒有提任何報酬的事。說完,他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東西,對著喬三爺和周圍的村民微微頷首,便轉身,默默地走回了槐樹下,重新坐下,恢複了之前那種靜待的姿態。
然而,氣氛已經悄然改變。那碗“閉門羹”的堅冰,被這小小的善舉鑿開了一絲裂縫。雖然依舊沒有人立刻上前求醫,但投向他的目光中,少了一些敵意,多了一些探究。有人開始低聲議論他的藥粉,有人打量他那把鋒利的柴刀。喬三爺依舊坐在牆根下,但腰杆似乎挺直了一些,不時用手輕輕撫摸腿上的包紮,眼中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光。
這顆投入冰湖的石子,雖然微小,卻真切地激起了一圈漣漪。信任的建立,終於邁出了艱難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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