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安堂”的趙郎中,坐在自家冷清的堂屋內,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涼的紫砂壺,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窗外斜對麵,淩雲醫攤前那絡繹不絕的人流,像一根根尖刺,紮得他坐立難安。前番指使地痞疤臉劉以“無證行醫”發難,本想一舉將那野郎中趕出榆林坊,不料卻被對方憑借口才和民心輕易化解。隨後散播的流言,雖掀起些許波瀾,但在淩雲團隊坦誠應對和事實麵前,也如投入石湖的泥塊,漣漪過後,湖水反而更顯清澈。眼見淩雲的聲望非但未損,反而因接連“抗壓”而更顯堅實,趙郎中心中的嫉恨之火愈燒愈旺。
“一計不成,再生一計!”趙郎中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陰鷙。他撚著稀稀拉拉的胡須,苦思冥想,終於又琢磨出一條更毒辣的計策。這次,他要讓淩雲栽一個“醫療事故”的大跟頭,讓其身敗名裂,永無翻身之日!
他想起自己一個遠房的窮親戚,名叫阿貴。此人年近四十,遊手好閒,體質孱弱,常年患有慢性腹瀉的毛病,麵色蠟黃,一副病癆鬼的模樣,正是扮演“受害者”的絕佳人選。趙郎中派人將阿貴喚來,許以重金,並承諾事後幫他徹底調理好腹瀉,條件是讓他去淩雲攤前演一場戲。
趙郎中仔細交代:“你前幾日不是去他那裡看過腹瀉嗎?他定是開了方子的。你就按我說的做……”他麵授機宜,讓阿貴假裝服用了淩雲的藥後,病情非但未好轉,反而急劇惡化,引發劇烈腹痛,直至昏厥,造成“用藥不當導致病情加重”的假象。同時,他安排了幾個心腹夥計扮作阿貴的“家屬”,負責哭鬨和索要賠償。一條新的、更為陰險的陰謀就此織成。
幾日後的一個上午,陽光明媚,榆林坊市集一如往常般熱鬨。淩雲的醫攤前,病人有序等候,李文軒低頭記錄,韓老倌忙著抓藥,淩雲正為一位老婦診脈。突然,一陣淒厲的哭喊聲打破了這份平和!
隻見一個麵色慘白、滿頭虛汗的中年男子,捂著肚子,腳步踉蹌地衝到攤前,口中發出痛苦的呻吟:“哎呦!疼死我了!我的肚子……腸子像絞斷了一樣!”話音未落,他竟突然雙腿一軟,直接“撲通”一聲栽倒在地,身體蜷縮成蝦米狀,口吐白沫,四肢還微微抽搐起來,表演得十分逼真。
緊接著,三四個穿著樸素的男女哭喊著撲了上來,圍住阿貴,哭天搶地:
“阿貴!阿貴你怎麼了?!你彆嚇唬我們啊!”
“天殺的庸醫啊!前幾日我兄弟就在你這看的腹瀉,吃了你開的藥,今天就成這樣了!”
“大家快來看看啊!淩郎中治死人了!賠我兄弟命來!”
“賠錢償命!今天不給我們個說法,我們就砸了你這黑心攤子!”
表演正式開始,場麵瞬間混亂不堪,吸引了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觀者,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醫療事故”指控和哭鬨,排隊候診的病人嚇得紛紛後退,臉上寫滿了驚恐和懷疑。李文軒和韓老倌也是心頭一緊,下意識地看向淩雲。
淩雲卻異常冷靜。他示意李文軒和韓老倌穩住陣腳,不要與“家屬”發生肢體衝突。自己則快步上前,蹲下身,不顧“家屬”的推搡和辱罵,沉聲道:“讓開!我是郎中,先救人要緊!”
他伸手搭上阿貴的脈搏,觸手感覺脈象雖顯細弱快速,卻並非危重病人應有的散亂或沉微欲絕之象。他又迅速檢查其瞳孔,對光反射靈敏,並無昏迷患者常見的瞳孔散大或固定。按壓其腹部,阿貴雖嚎叫得厲害,但腹壁肌肉並無急腹症典型的肌衛或反跳痛體征。雖表演逼真,但脈象、瞳孔等關鍵體征與真正的危重病症明顯不符。淩雲心中立刻起疑:此人有詐!
與此同時,李文軒發揮了關鍵作用。他強自鎮定,在攤後那張堆滿冊子的破木桌前迅速翻查近期的病案記錄。他記憶力極佳,很快便從一摞病曆中抽出了一張:“淩兄,找到了!此人名叫阿貴,三日前確因‘慢性腹瀉,脾虛濕盛’前來就診。你當時開的方子是參苓白術散加減,主藥是黨參、茯苓、白術、山藥、薏苡仁等,全是健脾益氣、滲濕止瀉的最溫和的藥材,劑量也極為謹慎!”
李文軒立即拿著這份原始病曆,走到人群中央,朗聲誦讀起來,聲音清晰而有力:“諸位鄉鄰請聽!此乃三日前這位病患就診時的原始記錄!診斷:腹瀉。方藥:黨參三錢、茯苓四錢、炒白術三錢……此方藥性平和,乃健脾止瀉之常用方,絕無任何峻烈攻伐之品!如何能導致如此劇烈的腹痛?”他舉起病曆,展示給周圍人看那工整的字跡,“且諸位請看,病曆記載清晰,此人當時症候僅為腹瀉溏薄、食欲不振、神疲乏力,並非急症,更無腹痛如絞之記載!此方若真能服後腹痛至昏厥,豈非滑天下之大稽?”
李文軒拿出的病案鐵證,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對方的謊言上。圍觀眾人聽得明白,參苓白術散是婦孺皆知的和緩方子,怎麼可能吃出人命?質疑的目光開始投向那些哭鬨的“家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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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文軒以病曆穩住前方局勢時,韓老倌則在混亂中,以其老辣的眼光,悄悄盯上了“家屬”中一個神色格外慌張、眼神不斷瞟向街角方向的年輕人。他不動聲色,借著人群的掩護,悄悄尾隨其後。隻見那年輕人趁亂擠出人群,一路小跑,拐進了斜對麵“濟安堂”旁邊的一條小巷,最終左右張望後,迅速溜進了“濟安堂”的後門!韓老倌的暗中調查,抓住了對方狐狸尾巴的關鍵證據!
真相大白的時刻到了。
結合李文軒出示的、無可辯駁的病案鐵證,以及韓老倌帶回的親眼所見,淩雲心中再無懷疑。他站起身,目光銳利如電,掃過那些還在撒潑打滾的“家屬”,最後定格在剛剛“悠悠轉醒”、還在哼哼唧唧的阿貴臉上。
淩雲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凜然正氣,傳遍全場:“諸位都聽到了,也看到了!淩某所開之方,乃最平和之健脾藥,絕無導致劇痛之理!而這位‘家屬’,”他指向韓老倌跟蹤的那個方向,“剛剛慌慌張張地跑進了‘濟安堂’的後門!此事蹊蹺,不言自明!”
他直接點破:“淩某行醫,向來以誠為本,以效為先。若有疏失,絕不推諉!但若有人心懷叵測,受人指使,故意栽贓誣陷,妄圖以卑劣手段打擊同行,淩某也絕不任人宰割!今日之事,是非曲直,自有公斷!”
此言一出,圍觀群眾頓時恍然大悟!先前被蒙蔽的憤怒瞬間轉化為對誣陷者的鄙夷。
“原來是誣陷!”
“太可惡了!自己醫術不精,就用這種下三濫手段!”
“肯定是‘濟安堂’眼紅指使的!”
“滾出去!彆在這裡丟人現眼!”
輿論壓力如山倒,紛紛指責鬨事者。
阿貴和那群“家屬”在確鑿的證據和洶湧的民意麵前,徹底慌了神,臉色慘白,冷汗直流。他們見陰謀徹底敗露,再也無法偽裝下去,在眾人的唾罵和噓聲中,狼狽地攙扶起還在裝死的阿貴,如同喪家之犬般,灰溜溜地擠開人群,倉皇逃竄,連頭都不敢回。
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最終以鬨劇收場。醫攤前恢複了平靜,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振奮。
此一役,淩雲團隊大獲全勝。他們憑借李文軒平日一絲不苟記錄的詳細病案,在關鍵時刻提供了扭轉乾坤的鐵證;憑借韓老倌豐富的市井經驗和敏銳的洞察力,挖出了幕後黑手的蹤跡。兩者結合,形成了完美的證據鏈,成功實現了反敗為勝。
這次勝利,大大提升了淩雲團隊在榆林坊百姓心中的威信。人們不僅欽佩淩雲的醫術,更讚歎這個年輕團隊的冷靜、智慧和團結。經此一事,那些背後搞鬼的同行,見識到了淩雲團隊不好惹的一麵,短期內必然暫時不敢再輕舉妄動,為淩雲籌辦新醫館贏得了一段寶貴的緩衝時間。夕陽的餘暉下,醫攤的招牌仿佛被鍍上了一層更加堅韌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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