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收複潭州
一)斥候潛行,烽煙將起
十月的瀟湘,晨霧像浸了茶汁的棉絮,黏在黛瓦上、竹枝間,連空氣裡都飄著安化茶的醇厚。四十九個斥候大隊如散入江湖的細流,悄無聲息地滲入湖南各州——潭州城最熱鬨的“碧螺春”茶肆裡,穿粗布短打的林三郎正用茶梗在桌麵的水漬上勾畫,對麵的茶博士提著銅壺添水,壺嘴傾斜的角度藏著暗語:“北倉有糧五千石,守兵百人,亥時換崗。”茶博士的指尖劃過茶盞邊緣,那裡有個極小的缺口,是去年起義軍留下的記號。
嶽州碼頭的漁市剛開市,老漁翁周老漢將一尾活鯉遞給商船夥計,魚腹裡藏著卷蘆葦葉,上麵用炭筆描著元軍水寨的布防圖。夥計接過魚時,指節在周老漢掌心敲了三下——這是“收到,今夜行動”的暗號。周老漢望著商船駛入晨霧,煙袋鍋裡的火星明滅,想起兒子去年就是在這碼頭被元軍抓去當纖夫,至今生死未卜。
辰州的盤龍山道上,采藥人背著半簍“七葉一枝花”,藥簍底層墊著油布,裹著幅羊皮關隘圖。山道旁的老鬆樹上,掛著個空蕩蕩的藥簍——那是三天前犧牲的斥候留下的,元軍發現他時,圖已被嚼碎咽進肚裡,嘴裡還留著羊皮的纖維。
林三郎帶著小隊潛入潭州時,恰逢安化貢茶開采。茶農們背著竹簍往雲霧繚繞的山上去,腰間都係著紅繩,繩結是“三疊扣”——去年起義軍約定的暗號,意為“心向大宋”。“李芾大人的門生還在嶽麓書院,”領頭的老茶農劉老爹往林三郎手裡塞了包“四保貢茶”,茶芽間夾著張桑皮紙,“元軍把書院圍了半圈,說是查禁‘反詩’,先生們白天不敢點燈,隻在夜裡借著月光授課。”
當晚三更,林三郎摸到嶽麓書院後牆。牆根的青苔下藏著塊鬆動的石板,搬開後露出個僅容一人爬行的洞口——這是當年李芾守城時留下的密道。他匍匐著穿過通道,聽見講堂裡傳來低低的讀書聲,“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的字句,在寂靜的夜裡像火種。月光從窗欞漏進來,照亮匾額上“忠孝廉節”四字,雖蒙著灰,筆鋒裡的筋骨卻分毫未損。
斥候們的滲透遠比預想中凶險。澧州的稅卡前,扮成鹽商的小隊被元軍稅吏刁難,領頭的斥候張猛故意打翻鹽袋,白花花的鹽粒下露出半截匕首——這是約定的信號。暗處的潛伏隊員們立刻行動,茶攤老板掄起銅壺砸向稅吏後腦,挑夫用扁擔勾住另一個的腳踝,轉瞬之間,三個稅吏已被捆進鹽袋,嘴裡塞著粗布,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響。
鼎州的鷹嘴崖更是慘烈。斥候王二柱為掩護同伴帶情報突圍,抱著元軍密探滾下百丈懸崖。墜崖前,他死死扯斷密探懷裡的情報卷軸,任憑對方的刀刺穿肋骨,嘴裡還咬著半片碎紙。三天後,山下的獵戶在狼窩旁撿到他的玉佩,上麵刻著“精忠”二字,是從軍時母親給的念想。
十一月初一,所有斥候的情報彙總到益陽中軍帳。劉雲鋪開地圖,指尖劃過潭州、嶽州、辰州等地,每個地名旁都標著紅圈:元軍主力已調往交趾,各州守軍多是老弱病殘,潭州城僅有五千兵馬,守將呂文煥正是當年獻襄陽降元的漢奸,此刻正忙著搜刮茶稅,府中藏著的安化貢茶銀堆成了小山。
“李芾大人當年守潭州,也是這樣的冬天。”劉雲望著南方的晨霧,玄陰劍在掌中輕顫。他仿佛聽見八年前熊湘閣上的長歎,聽見百姓們“城無虛井”的悲泣——那些投井的、縊死在林木間的百姓,臨終前是不是也望著這江霧,盼著王師北定?
二)軍紀新頒,民心歸依
出兵前夜,益陽校場的火把映紅了半邊天。劉雲將新擬的軍紀刻在丈高的石碑上,紅漆填的字在火光裡像凝固的血:“三大紀律——不拿百姓一針一線,不踏毀農田,不妄殺降兵;八項注意——說話和氣,買賣公平,借東西要還,損壞東西要賠,不調戲婦女,不虐待俘虜,不占百姓房屋,繳獲要歸公。”
“打仗哪來這麼多婆婆媽媽的規矩?”一個剛投降的元軍千夫長吐掉嘴裡的草稈,滿臉不屑。他原是呂文煥的部下,在潭州搶過綢緞、掠過人,此刻鎧甲裡還藏著塊從民女頭上搶來的銀簪。
話音未落,隊列裡的老兵陳武往前一步,指著千夫長的腰:“去年你在湘潭搶的那匹蜀錦,是不是還在你箱子裡?那戶人家的女兒,為了奪回錦緞,一頭撞死在門板上!”千夫長臉漲得發紫,手不自覺地按住腰間,卻見劉雲拔出斷水劍,劍尖指著石碑上的字,寒氣逼得人頭皮發麻:“誰犯一條,這劍不認人。”
“李芾大人守潭州時,百姓願與城同亡,為何?”劉雲的聲音在校場上回蕩,“因他知民心是最牢的城牆。咱們要收複的不隻是城池,更是人心。”他轉頭對親兵道,“把石碑拓印百份,每個小隊帶一份,行軍時背在背上,讓百姓都看看,咱們跟元軍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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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軍紀的推行,從細微處透著筋骨。前往潭州的路上,新兵王小二摘了路邊百姓的兩個橘子,剛塞進嘴裡,就被隊長發現。“按市價,一個橘子兩文錢,”隊長掏出四文錢放在樹下的石板上,“你去幫老鄉挑水三日,算是賠罪。”王小二紅著臉挑水時,老鄉遠遠看著,悄悄往他的水桶裡丟了把紅棗。
借宿湘潭農家時,士兵們把灶膛掃得乾乾淨淨,還在鍋裡留了半袋糙米。第二天清晨,農戶張老漢發現,自家雞窩裡多了六個雞蛋——是士兵們從口糧裡省出來的。“當年李大人的兵守城,也是這樣的。”張老漢摸著雞蛋,眼眶濕了,“那時我爹給兵爺們送過飯,說他們寧可啃樹皮,也不動百姓的一粒米。”
三)三路出擊,古城光複
十一月初三,寅時的梆子剛敲過第一響,潭州城的西門突然燃起三堆火。火光刺破濃霧,像三顆跳動的心臟——這是信號,潛伏在城裡的斥候已打開城門。
劉雲親率主力攻城,玄陰劍劈向吊橋鎖鏈的瞬間,火星濺在冰冷的江麵上。“哐當”一聲巨響,鎖鏈斷裂,吊橋轟然落下,震得石板縫隙裡的霜都簌簌往下掉。晨光恰好刺破雲層,照亮城牆上“潭州”二字,筆畫間還留著當年激戰的箭孔,像古城睜著的眼睛。
元軍守將呂文煥正在府中飲宴,懷裡摟著搶來的茶商之女,桌上擺著新榨的茶油鴨。聽見喊殺聲,他竟掀翻桌子想從密道逃跑,卻被早已等候的斥候堵住。密道入口的暗格裡,搜出二十多箱銀錠,每個銀錠上都刻著“安化貢茶”四字,是他從茶農手裡巧取豪奪來的。“呂文煥,你陷襄陽、害潭州,今天該清算了!”劉雲的劍抵住他咽喉,銀錠上的字在晨光裡刺眼得很。
收複潭州的巷戰打了整整半日,最慘烈的是嶽麓書院一帶。元軍殘部躲進講堂負隅頑抗,弓箭手趴在“忠孝廉節”的匾額下射箭。士兵們怕損壞典籍,硬是舉著盾牌頂著箭雨推進,盾牌被射得像刺蝟,木片飛濺在朱熹手書的《論語》刻本上。
“保護典籍!”年輕士兵趙小五撲在書架前,後背中了三箭。他倒下時,懷裡還緊緊抱著那本《論語》,鮮血浸透書頁,暈染了“仁”字的最後一筆。戰後清點,書院的藏書竟無損分毫,劉雲撫摸著泛黃的書頁,對幸存的先生們道:“這才是咱大宋的根,比城池還重要。”
嶽州的收複靠的是水軍奇襲。郭龍的“蛟龍艦”趁夜駛入洞庭湖,船頭的火炮蒙上浸了油的黑布,劃槳的士兵嘴裡咬著木棍,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三更時分,水寨的元軍還在賭錢,骰子落地的脆響裡,突然傳來“轟隆”一聲——火炮轟塌了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