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裡幾家商店組成的“商戶互助聯盟”在經曆了第一輪貨源卡脖子和價格戰的失利後，並未偃旗息鼓，反而有種暗流湧動的緊繃感。宋衛東從市裡帶回了穩定的貨源，暫時緩解了燃眉之急，但林薇和楚瑤都清楚，被動防守絕非長久之計。
“硬碰硬，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不是上策。”晚飯後，林薇在堂屋裡踱步，昏黃的燈光將她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這個聯盟看似鐵板一塊，但幾家店規模不同，老板心思各異，未必真是一條心。”
楚瑤放下手中正在修改的食品坊包裝設計圖，表示讚同：“沒錯。‘利民百貨’的吳老板規模最大，野心也最大，這次聯盟多半是他牽頭。但其他幾家呢？比如‘春風日雜’的趙老板，店小本錢薄，跟著折騰，無非是怕被咱們擠垮，未必真想跟咱們死磕。”
“還有‘紅星合作社’的孫主任，”宋衛東插話，他常在外跑，對各路消息最靈通，“那是集體單位，他本人拿的是死工資，業績好壞對他個人影響沒那麼大，我估摸著，他摻和進來，多半是礙於情麵，或者被吳老板裹挾了。”
宋建國磕了磕煙袋鍋，總結道：“就是說，這聯盟，心不齊。”
“對！”林薇眼睛一亮，“心不齊，就有縫隙。我們要做的，不是去撞那最硬的石頭，而是找到這些縫隙，把它撬開！”
接下來的幾天，林薇沒有急著反擊，反而讓宋衛東放緩了從市裡進貨的節奏，甚至有意讓超市裡部分非核心商品出現短暫缺貨的跡象，製造出一種貨源依舊緊張、宋家也在勉力支撐的假象。同時，她讓宋衛東借著年前送禮、維係關係的名義，更加頻繁地出入縣城，不單單是打探消息，更是仔細觀察那幾家聯盟成員的狀態。
很快，細節上的差異就顯露出來。
“利民百貨”的吳老板依舊氣焰囂張，店裡貼著大幅降價海報，但客流恢複有限，他臉上明顯帶著焦躁。“紅星合作社”的孫主任則有些敷衍，降價商品種類少，店員也缺乏熱情，他本人更是時常不見蹤影。而“春風日雜”的趙老板，則顯得心事重重，他那小店本就利潤微薄，參與價格戰讓他元氣大傷，店裡顧客更是門可羅雀，幾次宋衛東“偶遇”他，都見他對著空蕩蕩的貨架發愁抽煙。
消息彙總到林薇這裡，一個清晰的策略在她腦中成型。
臘月二十五，天色擦黑。林薇沒有讓宋衛東出麵，而是親自帶著一份精心準備的年禮——兩盒宋記食品坊最新試製的、用楚瑤設計的“喜鵲登梅”新包裝的精品蜜棗，以及兩條從市裡帶來的好煙，來到了“春風日雜”的後門。
趙老板開門見到林薇，明顯愣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和戒備：“王……王老板？你怎麼來了？”
林薇笑容溫婉，沒有絲毫攻擊性：“趙老板，快過年了，過來給您送點年禮，感謝您以往對我們小店的關照。”她語氣自然，仿佛之前的商戰從未發生。
伸手不打笑臉人，趙老板遲疑了一下，還是將林薇讓進了屋裡。店麵後的小房間雜亂而擁擠，透著股寒酸氣。
林薇沒有繞圈子，坐下後便開門見山：“趙老板，我是個直性子，有話就直說了。我知道前段日子，咱們之間有些誤會，讓您也跟著受累了。”
趙老板麵色尷尬，支吾著不知如何接話。
林薇繼續道：“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價格戰這麼打下去，我們宋記底子厚，還能撐一陣。可趙老板您這店……我聽說，您家裡老人身體不太好，孩子還在上學，正是用錢的時候。跟著吳老板這麼耗著，最先撐不住的，恐怕不是我們宋記吧？”
這話直接戳中了趙老板的痛處，他臉色變了幾變，最終化為一聲長歎，頹然道：“王老板，不瞞你說……我這也是沒辦法。吳老板勢大，我不跟著，他以後給我小鞋穿，我這店更開不下去……”
“如果，”林薇適時接口，聲音平和卻充滿誘惑，“我有辦法，讓您的店不僅能開下去，還能比以前更好呢？”
趙老板猛地抬頭，眼中燃起一絲希望。
林薇壓低聲音：“我們宋記食品坊很快要擴大生產，需要穩定的銷售網點。如果趙老板願意，我們可以優先、以最優惠的批發價，向您供應我們獨有的蜜棗、醬菜和未來的新產品。您想，整個縣城，獨您一份賣我們宋記的緊俏貨，還怕沒有客人？不比您現在跟著打價格戰，賣那些爛大街的貨色強？”
她又加了一把火：“而且，我們超市以後從市裡進的緊俏貨，比如那種帶香味的肥皂、新款式的發卡，也可以考慮分一部分給您。資源共享，互利互惠。您覺得怎麼樣？”
這條件，對於在虧損邊緣掙紮的趙老板來說，簡直是雪中送炭！獨家貨源，優惠價格，這意味著穩定的客源和利潤！他臉上的猶豫和戒備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激動和迫切。
“王老板……你……你說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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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真萬確。”林薇微笑，“我們可以立個字據。前提是，您得退出那個所謂的‘聯盟’。”
“退！我明天就退！”趙老板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答應，“跟著他們，隻有喝西北風的份！”
搞定了最弱一環，林薇如法炮製。第二天，她通過宋衛東的關係，約見了“紅星合作社”的孫主任。與對趙老板的利誘不同，對孫主任，林薇主打“情理”和“政策牌”。
她先是肯定了孫主任單位性質的特殊性，點明參與惡性價格競爭與合作社“服務社員”的宗旨不符，容易引來上級部門的批評。接著，她提出宋記願意與合作社建立“友好單位”關係，以優惠價提供年節福利商品，幫助孫主任完成采購任務，提升他在單位內的口碑和業績。
孫主任本就對聯盟不甚積極，一聽既能擺脫麻煩，又能獲得實實在在的工作成績，幾乎沒怎麼猶豫，就爽快地答應了退出聯盟，並與宋記建立正常供貨關係。
臘月二十七，原本約定好要商討下一步對策的“商戶互助聯盟”會議，氣氛詭異。
吳老板誌得意滿地坐在主位，等著聽其他兩家訴苦，共同商議如何給宋記施加更大壓力。然而，他等來的卻是趙老板和孫主任輕描淡寫的退出聲明。
趙老板底氣足了不少，說話也硬氣：“吳老板，對不住了，我那小店本小利薄，實在陪你們玩不起了。我以後啊，就老老實實賣我的日雜，不摻和這些了。”
孫主任則打著官腔：“是啊，老吳，我們合作社性質特殊，還是要以穩定和服務為主。這種市場競爭，我們還是不參與了，免得影響不好。”
吳老板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臉色由紅轉青，再由青轉白，他猛地一拍桌子，指著兩人，氣得渾身發抖：“你……你們！你們這是臨陣脫逃！沒骨氣的東西！宋家給你們灌了什麼迷魂湯？！”
趙老板和孫主任隻是乾笑兩聲，找了個借口，便匆匆離開了，留下吳老板一個人對著空蕩蕩的會議室，臉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他苦心經營的聯盟，甚至還沒來得及發揮真正的威力，就在林薇精準的分化拉攏下，不攻自破，土崩瓦解。
消息傳回宋家，眾人都鬆了口氣。宋衛東興奮地直揮拳頭：“嫂子，你這招太高了！不費一兵一卒，就把他們給拆了！”
楚瑤也笑著對林薇豎起大拇指：“擒賊先擒王，我們是避實就虛，專打軟肋。”
林薇卻並未顯得多麼得意，她冷靜地說：“聯盟是散了，但吳老板不會甘心。我們挫敗了他的計劃，他隻會更恨我們。接下來的競爭，可能會更隱蔽，也更激烈。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然而，無論如何，宋家成功化解了來自縣城商界的第一次聯合圍剿，不僅站穩了腳跟，還順勢擴大了自己的潛在銷售網絡。這場不見硝煙的戰爭，讓宋家人更加明白，在這個變革的時代，智慧與團結，遠比蠻力更為強大。前方的路或許仍有荊棘，但他們已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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