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內部關於陪伴與事業的反思尚未平息,一個更為重大、足以改變整個家族軌跡的提議,在一次氣氛凝重的董事會後,被林薇正式擺上了台麵。
這次董事會,討論的是公司未來三年的發展規劃。零售事業部麵臨大型國營商場改製後的激烈競爭;食品坊的產品需要進入更主流的渠道;“宋錦”則接到了來自省城百貨公司的詢價,但對設計、質量和交付速度都提出了更高要求。所有人都感覺到,宋家屯這片天地,對於羽翼漸豐的“宋氏惠民”而言,已經開始顯得有些逼仄了。信息、人才、資源的瓶頸,日益凸顯。
與此同時,教育的焦慮也如影隨形。婷婷小草)即將升入三年級,宋家屯小學的教學質量已然無法滿足她強烈的求知欲;阿遙也快到了上小學的年紀。李紅梅和楚瑤私下裡的擔憂,早已不是秘密。
會議結束後,林薇沒有讓大家立刻離開。她走到窗前,望著窗外宋家屯熟悉的景色——炊煙嫋嫋的農舍、鬱鬱蔥蔥的田地,這裡承載了她們太多的艱辛與榮耀。她轉過身,目光掃過在場所有的核心家人:宋家四兄弟、楚瑤、周曉雲、李紅梅,以及列席的宋老實和趙金鳳。
“各位,”林薇的聲音清晰而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今天討論的規劃,大家都看到了。公司要再上一個台階,我們需要更及時的市場信息,需要接觸更優秀的人才,需要更便捷的交通和更廣闊的舞台。而我們的孩子,”她看向李紅梅和楚瑤,“婷婷和阿遙,他們需要更好的學校,見識更廣闊的世界。”
她停頓了一下,拋出了那個在心中醞釀已久的決定:“我提議,我們將家和公司的總部,遷到市裡去。”
“遷到市裡?!”
滿座皆驚。就連一向支持林薇的楚瑤,也微微睜大了眼睛,她知道這一步遲早要來,卻沒想到如此突然。
趙金鳳第一個站了起來,臉色煞白,聲音帶著顫抖:“遷……遷到市裡?這房子、這地、這廠子都不要了?根都不要了?咱老宋家的祖墳還在這裡呢!”對她而言,離開這片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土地,無異於斬斷根基。
宋老實握著煙袋的手緊了緊,眉頭鎖成了深深的“川”字,悶聲道:“故土難離。市裡……那是啥地方?人生地不熟,喝口水都要錢,哪有在自家自在?”
宋建國眉頭緊鎖,顧慮重重:“市裡開銷大,房子就是個天價。公司搬過去,員工怎麼辦?老員工跟不跟?不跟,咱們就失了臂膀;跟,安家費用誰出?這可不是小數目。”
宋衛東也撓著頭:“是啊,二嫂,市裡關係複雜,咱們去了,還能像現在這樣說了算嗎?彆讓人欺負了去。”
男人們更多地是從現實和商業角度考量,充滿了對未知環境的擔憂。
李紅梅和楚瑤則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作為母親,她們無比渴望給孩子更好的教育環境,想象著婷婷和阿遙能在市裡優秀的學校裡,參加豐富的課外活動,擁有更光明的未來。但作為這個家族的一份子,她們同樣對離開熟悉的環境、麵對完全陌生的生活感到惶恐和不安。更何況,服裝加工坊和食品坊的生產基地,短期內根本不可能全部搬遷。
周曉雲相對冷靜,她思考著:“二嫂的提議從公司發展和子女教育看,是必然選擇。但操作起來確實困難重重。可以考慮分步走,先在市裡設立辦事處或者分公司,核心管理層和部分業務先過去,家裡和主要生產基地暫時不動,看看情況再決定後續。”
宋衛國沉默良久,開口道:“曉雲說的有道理。一步到位風險太大。公司要發展,不能總窩在屯子裡。我同意先去市裡設立據點,摸摸情況。至於家……是不是一定要全搬過去,可以再商量。孩子們上學是大事,可以想想辦法,比如……先在市裡租個房子,讓紅梅或者老三媳婦兒帶著孩子先過去?”
這個折中的方案,讓激烈的反對聲稍微緩和了一些。
林薇將所有人的反應儘收眼底,她知道,這一步跨得太大,家人的反應在意料之中。她耐心解釋道:“爹,娘,哥,我不是說要拋棄宋家屯。這裡是我們的根,食品坊、‘宋錦’的生產線大部分還會留在這裡。但是,公司的‘大腦’——決策、研發、銷售、財務核心,必須放在信息更發達、資源更集中的地方,才能指揮整個身體更好地運轉。”
她看向趙金鳳和宋老實,語氣柔和卻堅定:“娘,爹,根在心裡,不在腳下。咱們去了市裡,宋家屯還是咱們的家,祖墳年年清明咱們回來祭掃。但為了兒孫輩能有更好的前程,為了咱們這份好不容易創下的家業能世代傳下去,這一步,必須走。”
她又看向宋建國和宋衛東:“房子貴,我們可以先租。關係複雜,我們可以慢慢建立。員工的問題,可以分批解決,願意跟去的核心員工,公司給予安家補貼。這確實需要一大筆錢,但相比於公司停滯不前、孩子們被耽誤的未來,這筆投資值得!”
楚瑤也終於開口,聲音帶著憧憬:“我知道大家舍不得。我也舍不得。但想想看,在市裡,婷婷或許能跟著更好的老師學畫畫、學音樂;阿遙能去科技館、圖書館;我們的‘宋錦’也許能出現在更高級的商場,被更多人看到……那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李紅梅聽著,仿佛看到了女兒在窗明幾淨的市重點小學裡讀書的樣子,她內心的天平,漸漸傾斜。
會議沒有立刻做出決定。但這個“遷居市裡”的提議,就像一顆投入深水的炸彈,在每一個宋家人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瀾。是固守熟悉的安逸,還是擁抱未知的挑戰?是為了家族的根基堅守故土,還是為了兒孫的未來開疆拓土?
夜晚,宋家燈火通明,卻異常安靜。每個小家庭都在自己的房間裡,進行著激烈的討論和爭紮。傳統的鄉土觀念與現代的發展需求,家族的集體利益與個人的情感依戀,在這座日益氣派的宅院裡,進行著一場無聲卻深刻的交鋒。
遷居的提議,如同一道分水嶺,擺在了宋氏家族的麵前。無論最終選擇為何,他們都明白,宋家的發展,已經來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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