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煙般的身影自仙武城頭嫋嫋散去，下一瞬，周一仙已出現在數十裡外的一座荒山之巔。
他並未刻意催動法力，隻是尋常邁步，腳下山河便自行倒退。這不是輕功，而是對空間規則的初步運用，是先天巔峰之境，真元與神魂交織，撬動天地之力後自然而然的神通——縮地成寸。
站立山巔，四野蒼茫。遠處仙武城已成視線儘頭一個模糊的光點，籠罩在氤氳的靈氣與朝霞之中，如一枚鑲嵌在大地上的璀璨明珠。近處，山風凜冽，吹動他未曾綰係的發絲與素白袍袖，獵獵作響，卻撼不動他身形分毫。
“此去終南，千裡之遙，正好試試如今腳程。”
心念微動，一步踏出。
腳下山石草木仿佛瞬間失去了質感，化作流動的色塊向後飛逝。耳畔是尖銳卻並不刺耳的風聲，那是極速破開空氣產生的音障被真元無聲無息撫平的餘韻。視線裡的景物瘋狂拉長、扭曲，又在下一刻恢複清晰，隻是已然換了一片天地。
他並未升空飛行，並非不能，而是更願以此方式貼近這片大地，感受其脈搏，印證閉關三年對地脈、對規則的種種感悟。每一步落下，足底似乎都與地脈產生一絲微不可察的共鳴，將遠方山川的起伏、河流的走向、乃至地底深處靈機的微弱流轉，都清晰地反饋到心湖之中。
山川倒退，江河易道。
鬱鬱蔥蔥的江南水鄉被飛快地拋在身後，前方逐漸顯現出雄渾蒼涼的中原氣象。官道如帶，蜿蜒於丘陵之間，偶爾可見螞蟻般的商隊艱難前行。更遠處，城池輪廓如同蹲伏的巨獸，吞吐著屬於凡俗的人間煙火。
他的速度太快，快到尋常武林高手即便運足目力，也隻能捕捉到一縷模糊的白影一閃而過，旋即消失在天際，多半會以為是眼花。有那感知敏銳的，也隻覺一陣清風拂麵，帶著難以言喻的清新氣息，抬頭四顧，卻杳無蹤跡。
途中，他曾一步跨過一條奔騰的大江。江水滔滔，濁浪排空，寬逾百丈。他步履不停，足尖在翻湧的浪花上輕輕一點，漣漪未生，人已到了對岸。江心一艘漁船上，正收網的老漁夫隻覺得眼前一花，似乎有個白衣人影踏浪而過，驚得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時，江麵唯有波濤依舊，隻當是水神顯聖，慌忙跪倒叩拜。
他也曾路過一處正在交鋒的戰場。看旗幟，是宋金雙方的小股部隊在爭奪一處關隘。喊殺震天，箭矢如蝗，刀光劍影交織成死亡的羅網。周一仙身形沒有絲毫停滯，直接從戰場上空掠過。
那一瞬間，下方激戰的雙方士兵都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壓憑空降臨，並非針對任何人，卻讓所有人心臟驟停，動作僵直。
廝殺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茫然抬頭，隻見白雲悠悠，仿佛剛才那令人窒息的感覺隻是一場幻覺。
待威壓散去，雙方將領麵麵相覷，再也提不起廝殺的心思，竟默契地各自退兵。
這便是境界的差距。凡人眼中的天塹、生死搏殺，於他而言，不過是趕路途中的些許風景，連讓他腳步停頓一瞬的資格都無。
隨著不斷向北，地勢漸高，空氣中也多了幾分乾燥與冷冽。平原被起伏的丘陵和巍峨的山脈取代。他不再完全遵循官道，而是以神念感應地脈走向，往往直線穿越人跡罕至的密林、幽穀，速度更快上幾分。
深入一座莽蒼山脈時，他心有所感，腳步略微放緩。
此地山勢奇崛，古木參天，靈氣竟比外界濃鬱數倍，更隱隱透出一股古老蒼茫的氣息。神識掃過，在一處斷崖下發現了幾具腐朽的屍骸，衣飾風格迥異於當世，旁邊還散落著一些早已失去靈光的法器碎片，顯然年代極為久遠。
“上古宗門遺跡？”周一仙心中一動。這片天地果然隱藏著太多失落的曆史。他沒有停下探尋，隻是將此地坐標記下，留待日後。如今首要目標，還是終南山。
他再次提速，身形幾乎化作一道扭曲光線的虛影。周遭的景物不再是拉長的色塊，而是仿佛融入了一條五光十色的通道，那是空間被極速跨越時產生的短暫異象。若非他神魂強大，對自身掌控入微，光是這種速度帶來的視覺衝擊和空間壓迫，就足以讓尋常先天高手心神搖曳。
日頭漸偏西。
前方地平線上，一片巍峨連綿、雲霧繚繞的巨大山係輪廓逐漸清晰。那山勢如龍蟠虎踞，氣象萬千，主峰高聳入雲，在夕陽映照下，仿佛披上了一層瑰麗的金紅色外衣。尚未靠近，便能感受到一股磅礴而純正的天地靈機，以及一股沉澱了數百年的玄門道蘊。
終南山，到了。
與六年前他初次登臨時，以威壓硬闖、鋒芒畢露不同，這一次，他的氣息完全內斂，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他就那麼一步一步，自山下拾級而上，步伐看似不快，但每一步邁出，身形便出現在數十級台階之上，如同鬼魅。
山路上的全真弟子，隻覺身邊微風拂過，似乎有人影晃動，定睛看去，卻空空如也，以為是山間霧氣流動產生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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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上，道觀殿宇越發宏偉，香火氣息也越發濃鬱。不少道童、雜役在忙碌，偶爾有身穿杏黃色道袍的弟子匆匆而行，神色間帶著大派弟子的矜持與肅穆。
周一仙沒有驚動任何人，徑直向著後山禁地，上次簽到的論劍坪方向而去。
然而，就在他穿過一片鬆林，即將踏入後山範圍時，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
前方靈氣流轉有異，隱隱傳來兵刃交擊之聲，以及幾聲壓抑的怒喝。
“嗯？有外人闖入？氣息……駁雜而陰冷，非玄門正宗。”
他腳步未停，身形一晃，已如一片落葉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鬆林邊緣，目光淡然地投向不遠處的論劍坪外圍區域。
隻見七八個穿著並非全真教服飾的江湖客，正與幾名守在此地的全真弟子對峙。地上已經躺倒了三四個全真弟子，顯然受傷不輕。那些江湖客為首一人，是個麵色蠟黃的老者，手持一對奇門兵刃子母離魂圈，眼神陰鷙，周身氣息赫然達到了後天巔峰，出手狠辣，將一名全真三代弟子中的好手逼得連連後退，險象環生。
旁邊還有幾個同樣服飾怪異的漢子，正在試圖衝擊通往論劍坪的石門，石門上有淡淡的符文光華閃爍，顯然是某種禁製。
“哼，全真教也不過如此！這後山禁地，今日我‘七煞教’便要闖上一闖，看看王重陽到底留下了什麼寶貝！”那蠟黃麵老者獰笑一聲，子母圈交錯，蕩開對手長劍，直取中宮，眼看就要將那年輕道士重傷。
那年輕道士麵色慘白，眼中露出絕望之色。
就在這時，一道平淡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耳中，仿佛就在身邊低語：
“何處來的魑魅魍魎，也敢在玄門清淨地撒野？”
聲音響起的刹那，那蠟黃麵老者誌在必得的一擊，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氣牆，子母圈距離年輕道士胸口尚有半尺，卻再也無法遞進分毫。不僅是他，所有正在動手的七煞教徒，都感覺周身空氣驟然凝固，如同陷入泥沼，動作瞬間僵住，體內真氣運行也變得滯澀無比。
所有人駭然轉頭。
隻見鬆林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穿素白長袍的年輕人。他負手而立，神色平靜，目光淡然地掃過場中，如同在看幾顆無關緊要的石子。
那目光，沒有憤怒，沒有殺氣，隻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漠然。
正是橫跨千裡，縮地成寸，再臨終南的周一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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