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狗剩跑遠,紀平安視線被一群和145師格格不入的身影吸引。
那群人窩在戰壕最邊緣,正埋頭用工兵鏟修整坑壁,動作算不上快,卻透著股沉悶的執拗。
他們身上的衣服實在紮眼。
說是軍裝,不如說是拚湊起來的破布。
破軍裝,破棉襖甚至還有日軍的破軍裝。除了衣服,他們手邊幾乎都沒有武器,十幾個人就兩把破步槍,被他們看得和眼珠子似的,一直背在身上。
這副光景,連一向以“破爛”聞名的川軍都自愧不如。
那群人有個漢子尤其惹眼。
他太高了,比周圍的川軍士兵高出一個頭還多,肩膀寬得像座小土丘。
他脊梁骨挺得筆直,哪怕是彎腰修工事,也透著股懾人的彪悍。
一件單衣裹在他身上,緊繃的線條能看出底下賁張的肌肉,袖口爛得卷了邊,露出的胳膊上刻著道猙獰的刀疤,從手肘一直延伸到小臂。
他的體型襯得他手裡的工兵鏟都比彆人的看著小一號。
從始至終,這個漢子沒說一句話,隻是一下下往凍土上砸,每一下都使出全身力氣。
額角的汗珠順著高挺的顴骨往下淌,滴在沾滿泥灰的下巴上,他沒抬手擦一下,埋頭苦乾。
他旁邊幾個人和他一樣,悶不作聲的在乾活。
有個川軍士兵扛著木材路過,故意撞了其中一個人,鋤頭被他撞掉了地上。
那人抬頭皺眉看向川軍士兵還沒說話,那川軍卻當先斥責:“看什麼看!不想乾就滾蛋!”
高個子漢子猛地停下動作,直起身看過來,那雙眼睛帶著股被壓抑的狠勁。
他本就長得高還特彆的強壯彪悍,這下站直了,比川軍士兵高出太多,就像一座山堵在麵前,嚇得川軍士兵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覺得自己弱了氣勢,川軍士兵又立馬梗起脖子,對著高個漢子挑釁:“怎麼,你還想打人不成!來,打!你要不打就是孬種!”
高個漢子捏了捏拳頭終究什麼也沒說,隻是彎腰撿起鋤頭塞回身邊人手裡,接著又轉過身去,繼續悶頭砸著凍土。
他身邊的人咬了咬牙,重重哼了聲握緊鋤頭也跟著繼續挖土去了。
“孬種就是孬種,什麼玩意!”川軍士兵呸了聲,扛著木頭離開了。
紀平安皺了皺眉。
他看不透這群人。
他們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氣場,既不像剛上戰場的新兵,也不像久經沙場的老兵,倒像是被什麼東西磨去了棱角,隻剩下一副麻木的軀殼在機械地動。
可那高個子漢子偶爾抬眼時,眼裡一閃而過的東西,又像藏著團沒熄滅的火。
“紀公子看什麼呢?”吳明遠走過來看著紀平安奇怪的問。
紀平安看向高個漢子問:“那夥人怎麼回事?”
吳明遠往那邊瞥了一眼,嘴角撇了撇:“一幫潰兵。”
“六百個鬼子就把他們一個軍給打散了,他們怕死一路逃到這兒,連槍都跑丟了。慫貨!”
紀平安看向那些人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可總覺得這群人,好像並不是吳明遠他們說得那麼貪生怕死的樣子。
搖了搖頭,他走到土灶旁看了眼鍋裡還剩下的一些稀飯。
裡麵的稀飯稀的得能照見人影,上麵飄著幾片枯黃的菜葉,還有些沒去殼的糙米沉在鍋底,這就是145師將士吃的飯。
其他還沒吃完飯的士兵們,手裡都捧著搪瓷缸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喝著米湯,吃得異常香甜。
也不知道他們上一頓是什麼時候吃的。
“從桐川拉回來的糧食,就夠煮這幾鍋米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