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黑風寨東南二十裡的“向陽坡集中部落”,土坯牆圍起的村落裡沒有一絲炊煙。
李老漢坐在炕沿上搓著凍得發僵的雙手,望著窗外眼神麻木。
從雞叫頭遍到現在,他沒敢碰灶膛裡那幾根可憐的乾柴,連咳嗽都得捂著嘴,生怕聲響引起看守的注意。
“爺,冷。”小孫女縮在炕角,破棉襖已經短了許多,露出的手腕細得像蘆柴棒。
她把臉埋在李老漢的舊棉襖裡,聲音小小地還發著顫。
李老漢摸了摸孫女的額頭,冰涼一片,心裡像被針紮似的疼。
昨天領的那點摻了稻殼的小米,煮成稀粥連碗底都蓋不住,夜裡孩子餓醒了兩次,現在卻連烤火的資格都沒有。
日軍上個月下了死規定,“每戶每天隻許生火半個時辰,辰時到辰時半,超時就沒收全部口糧”。
上次西邊張三家,就因為多燒了一刻鐘火給發燒的孫子暖身子,就被偽軍把僅有的玉米麵都搶走了,現在全家隻能靠吃枯樹葉充饑。
李老漢抻著脖子透過窗紙的破洞往外看。
牆根下的鐵絲網結著冰碴,炮樓頂端的探照燈還亮著。
遠處傳來偽軍的皮靴聲,偽軍正在村子裡巡邏,手裡的鞭子被他們甩得啪啪響,隱隱約約還能聽到他們嘴裡罵罵咧咧的話語。
“都給我老實點!誰要是敢偷偷生火,就拆了你們的炕!”
風卷著雪粒打在土坯牆上,發出嗚嗚的聲響。
李老漢低頭摸了摸孫女凍得發紫的耳垂,心裡發苦。
“再忍忍,妮兒。”李老漢把孫女摟進懷裡,用自己的體溫焐著她,“等時間到了,爺就生火給你煮點稀粥,暖和暖和。”
小孫女乖乖地點點頭把臉埋得更深。
辰時可以生火,在這之前部落裡的百姓可以出去領救濟糧。
時間一到偽軍小隊長王二癩子的破鑼嗓子就炸開了:“都出來領救濟糧!磨磨蹭蹭的,想挨鞭子是不是?”
聽到他的喊聲,家家戶戶才敢從房間裡出來。
王二癩子揣著個銅製懷爐縮在臨時搭的木棚子底下,軍大衣的領口敞著露出裡麵搶來的花棉襖。
他拿著皮鞭子,一下下敲著木桌。
桌上擺著個掉了瓷的大瓦缸,裡麵是日軍所謂的“救濟糧”。
小米顏色發暗,混著半黃的碎稻殼和黑黢黢的小石子,石子看起來都要比小米多。
百姓們雙手攏在袖子裡縮著脖子從屋裡出來沒人敢說話,安靜地拿著配給證等著發救濟糧。
輪到李老漢時,王二癩子正用個豁了口的小瓢往布袋裡舀米。
他眼皮都沒抬,瓢底故意刮著缸底,稻殼多、米粒少,舀了三瓢就把布袋遞過來:“拿著,趕緊走!”
李老漢伸手接過來,布袋輕飄飄的,比上次還輕。
他死死捏著袋口猶豫了半天,還是小聲問:“王……王長官,咋這麼少啊?這些還不夠一頓的量……”
王二癩子啪地把瓢往缸裡一扔。
“嫌少?”王二癩子一把扯回李老漢手裡的袋子,“皇軍說了,能給你口吃的就不錯了,還敢挑三揀四?就該餓死你個老東西!今天你沒有糧食拿了!”
“王長官,使不得啊!”
李老漢剛想抓回糧食袋,就被王二癩子一鞭子抽在胳膊上。
舊棉襖頓時被抽破了個口子,露出裡麵的薄棉絮,李老漢胳膊上也瞬間浮出一條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