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生命,像一盞即將熬乾的油燈,在寒疫的折磨下微弱地閃爍。
她手臂上浮現出紫紅色的瘀斑,邊緣微微發黑,像是雪地裡綻開的毒花,無聲地宣告著腐爛已從血液深處開始。
她咳出的痰裡帶著血絲,呼吸急促而淺,每一次喘息都像在撕裂凍僵的肺葉。
徐明試遍了所有他知道的土方,嚼碎的樹皮、冰冷的雪水,甚至冒險找來幾種苔蘚,可母親的體溫依舊滾燙,意識在昏沉與驚厥間來回掙紮。
絕望像冰水,一寸寸漫過他的胸口。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時,帳篷的簾子被悄無聲息地掀開一條縫。
不是風仔,不是老疤的刀疤臉,而是瘦猴。
他像一縷灰影溜進來,臉上沒了往日的油滑諂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緊繃,像是恐懼壓到了極點,反而裂開了一道決絕的口子。
他沒說話,隻是將一個用破布緊緊包裹的小包扔在徐明腳邊。
布包散開,露出幾塊顏色深暗、乾癟扭曲的肉乾,表麵泛著一層詭異的油光。
“給你娘試試。”瘦猴的聲音壓得極低,眼神銳利地掃過徐明驚疑的臉,“彆問是什麼,也彆問哪兒來的。想讓她活,就喂下去。”
徐明的心臟猛地一縮。
他盯著那肉乾,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形狀、質地……他不敢想,卻已經知道。
“這是……什麼?”他的聲音乾澀如砂紙。
瘦猴死死盯著他,嘴角扯起一個近乎殘酷的弧度:
“藥。”
他加重了藥字,眼神裡是赤裸的暗示:
“能治這寒疫的藥。”
“這世道,能活下來的東西,就是好藥。”他冷笑,“疤哥定規矩,可活路……得自己找。”
徐明的手指微微顫抖。
他知道,老疤把染疫者清出營地,是怕寒疫擴散。
可瘦猴現在說的,是用被拋棄者的肉,來救下一個將被拋棄的人。
這已不是生存,是以人飼人。
他閉了閉眼。
再睜開時,眼底隻剩下一片死寂的麻木。
他默默撿起肉乾,用石頭搗碎,混入雪水,一點點撬開母親乾裂的嘴唇,將那灰黑色的糊狀物喂了進去。
他的手穩得可怕,仿佛在做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幾天後,奇跡般的變化發生了。
母親的高燒退了,呼吸平穩了些,雖然依舊虛弱,瘀斑也未消退,但至少能睜開眼,發出微弱的呻吟。
可徐明的心,卻沉得更深。
他知道,這藥不是神跡,而是一場與死神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