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那天,巷子裡飄著桂花的甜香。思硯背著小小的帆布包,裡麵裝著蠟筆和畫紙,像模像樣地跟在蘇晚身後,要去畫廊“上班”。小家夥最近總愛模仿大人,看到林硯係領帶,就會把圍巾纏在脖子上;看到蘇晚調色,就會拿著水杯往顏料盤裡倒,說是“寶寶也調”。
“慢點跑,彆摔著。”蘇晚牽著他的手,看著他踮著腳夠畫廊門楣上的風鈴,銀鈴般的響聲在巷子裡蕩開。
畫廊裡來了位新客人,是位年輕媽媽,懷裡抱著個繈褓中的嬰兒,想給孩子挑幅畫。思硯好奇地湊過去,伸出小手想摸嬰兒的臉蛋,被蘇晚輕輕拉住:“寶寶要輕輕的,弟弟在睡覺。”
思硯似懂非懂地縮回手,小聲說:“弟弟乖。”
年輕媽媽笑著說:“這孩子真懂事,多大了?”
“快兩歲了。”蘇晚的語氣裡帶著不自覺的驕傲。
客人挑了幅畫著月亮的油畫,說想掛在嬰兒房,“希望孩子以後能像月亮一樣,心裡敞亮”。蘇晚包畫時,思硯在旁邊用蠟筆畫了個歪歪扭扭的月亮,舉著給客人看:“阿姨,畫。”
客人笑著接過去:“畫得真好,阿姨收下了,謝謝寶寶。”
思硯咧開嘴笑,小臉上沾著點黃色顏料,像隻偷喝了蜂蜜的小熊。
傍晚,林硯回來時,手裡提著個紙包,裡麵是剛出爐的桂花糕。思硯聞到香味,立刻丟下蠟筆跑過去,抱著林硯的腿喊:“爸爸,糕!”
“洗手才能吃。”林硯把他抱去洗手,小家夥的手在水裡撲騰,濺得滿地都是水珠。蘇晚站在廚房門口看著,聽著父子倆的笑聲混著桂花的甜香,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
母親最近總念叨著要回北方,說“入秋了,該給地裡的麥子除草了”。蘇晚知道,她是怕在這裡添麻煩。
“再住段時間吧,等過了中秋。”林硯勸道,“帶您去看錢塘江大潮,思硯還沒見過呢。”
母親拗不過,隻好答應,卻開始收拾行李,把思硯穿小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說要帶回老家給親戚家的孩子。
中秋前的一個傍晚,來老先生帶著他的孫女來了。小姑娘已經上幼兒園了,背著小書包,手裡拿著幅畫,說是畫給思硯的。畫上有兩個小人,在月亮底下分月餅,旁邊歪歪扭扭寫著“中秋快樂”。
思硯高興地把自己的蠟筆分給她,兩個孩子趴在地上,你一筆我一筆地畫著,嘴裡念叨著“要畫個大月亮”。
“人老了,就盼著孩子們能常在一起。”老先生看著兩個孩子的背影,對蘇晚和林硯說,“我那口子在世時,總說中秋的月亮最圓,人也該團圓。”
蘇晚想起八年前的中秋,她在南方的出租屋裡,看著窗外的月亮,手裡攥著林硯寄來的月餅,咬了一口,甜得發苦。那時從沒想過,八年後的中秋,會有這麼多人圍在一起,連空氣裡都飄著團圓的味道。
中秋那天,林硯早早下班,帶著思硯去買了個兔子燈籠。小家夥提著燈籠在院子裡跑,燈籠上的兔子耳朵一晃一晃的,像真的在跳。母親在廚房忙碌,燉著的雞湯在砂鍋裡咕嘟作響,蘇晚則在擺月餅,五仁的、蓮蓉的、豆沙的,擺了滿滿一盤子。
“小時候總嫌五仁月餅不好吃,現在倒覺得香了。”林硯咬了口月餅,笑著說。
“人老了,口味也會變。”母親端來剛炒好的栗子,“就像我,以前不愛吃南方的米,現在覺得比北方的麵還順口。”
思硯拿著塊月餅,踮著腳要喂蘇晚,月餅渣掉了滿身,惹得大家一陣笑。月亮慢慢爬上樹梢,銀輝灑滿院子,老槐樹的影子在地上晃悠,像個溫柔的守望者。
“媽,明年春天,我們回北方看看吧。”蘇晚突然說,“帶思硯去看看您說的麥子地,去爬爬林硯小時候爬過的山。”
母親的眼眶亮了:“好啊,好啊。”
林硯握住蘇晚的手,指尖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他知道,她是想讓母親安心,也想讓思硯看看他們長大的地方。那些曾經隔著千山萬水的牽掛,如今終於能在團圓的月光裡,找到最踏實的歸宿。
夜深了,思硯趴在林硯懷裡睡著了,手裡還攥著半塊月餅。母親回房休息後,蘇晚和林硯坐在院子裡,看著天上的圓月,沒說話,卻覺得心裡格外安寧。
“還記得那年中秋,我給你寄的月餅嗎?”林硯輕聲問。
“記得,五仁的,硬得硌牙。”蘇晚笑著說,“但我還是吃完了。”
林硯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月光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像一層薄薄的銀霜。
這個中秋,沒有驚天動地的誓言,隻有月餅的甜、桂花的香和身邊人的溫度。但他們都知道,最圓滿的幸福,從來都藏在這些平凡的瞬間裡,像天上的月亮,不熾烈,卻足夠明亮,能照亮往後每一個需要牽掛的夜晚。
而那些曾經的錯過與等待,那些在異鄉獨自望月的孤獨,終究在這團圓的月光裡,化作了嘴角的笑意,和眼裡的星光,溫暖了往後漫長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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