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田冒尖的第五天,蟬鳴突然在院裡炸開了第一聲。思硯蹲在田邊數新冒的芽尖,聽見那聲“知——了”時,手一抖,差點碰斷片剛舒展的嫩葉。
“今年的蟬倒來得早。”林硯扛著鋤頭從菜畦那邊過來,褲腳沾著泥,“估計是這幾天氣溫躥得快。”他放下鋤頭,彎腰撥開薄荷叢看了看,“長得不慢,再過半月就能掐尖泡茶了。”
蘇晚端著竹篩從屋裡出來,篩子裡曬著剛采的薄荷葉,綠得發亮。“外婆說今天正午太陽毒,得把這些嫩葉曬曬,不然捂壞了。”她把竹篩放在晾架上,陽光透過葉片的紋路,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對了,思硯,你上次說要學編花環,下午涼快了教你?”
思硯眼睛一亮:“真的?”上次編柳條帽的糗事被笑了好幾天,他正想找機會“雪恥”。
“騙你乾啥。”蘇晚笑著拍了拍他的後背,“不過得等我把這些葉子翻一遍,免得曬焦了。”
午後的日頭果然毒辣,蟬鳴密得像織成了網。思硯幫蘇晚翻曬薄荷葉,指尖沾著清涼的香氣,倒不覺得熱了。林硯在院角劈柴,斧頭落下的聲音“咚咚”響,和蟬鳴混在一起,倒像支特彆的曲子。外婆坐在廊下聽收音機,戲曲的調子咿咿呀呀,偶爾跟著哼兩句。
“你看這葉子,”蘇晚捏起片薄荷,“邊緣發卷的就得撿出來,曬不脆的。”她指尖靈巧地挑揀著,篩子裡很快堆起一小堆不合格的葉片。思硯學著她的樣子挑,沒一會兒就眼暈了,葉片看著都一個樣。
“分不清了?”蘇晚看出他的窘迫,拿起兩片葉子對比,“你看,這片葉梗帶點紫的,是胡椒薄荷,香味衝點;這片全綠的是留蘭香,味更清。”她把葉子湊到思硯鼻尖,“聞出來了嗎?”
清涼的香氣鑽進鼻腔,思硯果然品出點不同,胡椒薄荷帶點微麻的辣,留蘭香更像含著點甜。“嗯!能分了!”他趕緊低頭繼續挑,生怕一會兒又忘了。
林硯劈完柴,提著水壺過來,給兩人各倒了杯薄荷水。“歇會兒吧,看你倆額頭都冒汗了。”他把杯子遞給思硯時,指尖碰了下對方的手,兩人都愣了愣,又趕緊移開目光。
“謝了。”思硯喝了口,薄荷的涼順著喉嚨往下滑,渾身的燥熱都散了大半。
傍晚時分,蟬鳴漸漸歇了。蘇晚找出一捆軟韌的柳條,坐在石凳上教思硯編花環。“先把三根柳條擰成一股繩當基底,”她手指翻飛,柳條在掌心聽話地繞圈,“然後把薄荷葉一片一片插進去,彆太密,不然容易掉。”
思硯學得手忙腳亂,柳條總不聽話,要麼擰成死結,要麼插進去的葉子轉眼就掉。“你看,像這樣,”蘇晚握著他的手,教他怎麼用指甲把柳條輕輕壓出個小縫,再把葉片的梗塞進去,“得輕著點,薄荷梗脆,容易斷。”
她的指尖帶著薄荷葉的涼,思硯的手被握著,心跳突然有點亂,臉上也熱起來,幸好傍晚的霞光紅撲撲的,倒沒人看出來。
“成了!”思硯終於編出個歪歪扭扭的花環,雖然葉子東倒西歪,好歹沒散架。他趕緊給外婆戴上,“外婆你看!”
外婆摸了摸花環,笑得眼睛眯成縫:“咱們思硯手巧了啊,比上次那柳條帽強多了!”林硯在旁邊插嘴:“強是強點,就是像隻啃過的刺蝟。”逗得大家都笑了。
蘇晚把自己編的花環遞給思硯:“給你戴。”那花環編得勻稱,薄荷葉綠得發亮,還綴了幾朵野菊,好看得很。思硯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戴在頭上,薄荷的清香混著菊香,心裡甜絲絲的。
夜裡,思硯躺在床上,還能聞到發間的薄荷香。窗外的蟬鳴偶爾響一兩聲,像在說悄悄話。他摸了摸枕頭邊那片沒來得及插進花環的留蘭香葉子,突然覺得,這個夏天好像比往年更有味道了——有薄荷的涼,有蟬鳴的鬨,還有身邊人手心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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