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的冷意如同無數根冰針，密密麻麻地紮進林小凡的骨頭縫裡，把他從一片混沌虛無中硬生生拽了出來。他猛地睜開眼，視野裡卻不是熟悉的、被電腦屏幕藍光映亮的出租屋天花板，而是……
一片低矮、破敗的茅草頂棚。幾根歪斜的椽子裸露著，沾滿了陳年的灰塵和可疑的深色汙漬。一股濃重的、混合著黴味、汗餿味和某種牲畜糞便的酸腐氣息，蠻橫地灌入鼻腔，嗆得他一陣劇烈咳嗽。
“咳咳咳……”
這一咳，牽動了胸腹間撕裂般的劇痛。他下意識地想抬手捂住嘴，手臂卻沉重得像灌了鉛，稍微一動，骨頭深處便傳來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和鑽心的痛楚。
“嘶……”他倒抽一口涼氣，意識徹底清醒，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粗糙的麻布衣。
什麼情況？
最後的記憶碎片紛至遝來：淩晨三點，寫字樓頂層，眼前堆成山的報表和閃著幽光的電腦屏幕。心臟猛地一抽，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緊，隨即眼前發黑，天旋地轉……然後就是這片陌生的、散發著惡臭的黑暗。
加班……猝死了？
念頭閃過，林小凡的心沉到了穀底。緊接著，一股不屬於他的、破碎而絕望的記憶洪流，如同潰堤的洪水，洶湧地衝進他的腦海。
青雲宗。雜役峰。林小凡。
一個和他同名同姓，卻卑微如塵的少年。五行偽靈根，修煉界公認的廢柴資質。無依無靠，靠著給宗門乾最臟最累的活計，換取勉強維持溫飽的粗劣靈穀和微薄到可以忽略的修煉資源。
記憶裡充斥著揮之不去的畫麵：永遠也挑不完的靈泉水，沉重得能壓斷腰的柴禾，散發著惡臭、需要每日清理的獸欄。還有那些鄙夷的目光，刻薄的嗬斥，以及……無休止的欺淩。尤其是那個叫王三胖的雜役管事，還有幾個仗著有點力氣就橫行霸道的外門弟子。
最後一段記憶尤為清晰：昨天，因為不小心打翻了王管事一盆據說很珍貴的“凝露草”林小凡記憶裡那草蔫了吧唧，看著跟路邊的野草沒啥區彆），被王三胖獰笑著，用那根特製的、帶著倒刺的藤鞭，狠狠地抽了十幾下。肋骨好像斷了，劇痛讓他當場昏死過去，像條死狗一樣被拖回了這間四麵漏風的破茅屋。
“呃啊……”林小凡試圖挪動身體，想看看自己的傷勢，每一次細微的動作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尤其是肋下，尖銳的刺痛讓他眼前發黑，幾乎再次暈厥。他艱難地低頭，借著從破窗欞透進來的慘淡月光，看到自己胸前的麻布衣上，洇開了一大片暗紅色的、已經半乾涸的血跡。
完了。
徹骨的寒意瞬間蓋過了傷口的疼痛，那是比死亡更深的絕望。前世雖然是個被房貸車貸壓得喘不過氣的社畜，但好歹生活在有法律、有秩序的文明社會。而這裡……弱肉強食，等級森嚴，人命賤如草芥。一個斷了肋骨、重傷瀕死的底層雜役，在這個地方，結局隻有一個——悄無聲息地爛掉，然後被扔到後山喂野狗。
“賊老天……”林小凡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漏風般的嘶啞聲音，充滿了不甘和怨毒，“老子996還不夠慘嗎？死了都不讓安生？玩我呢……”
就在他咒罵的當口，一股難以忍受的、火燒火燎的饑餓感猛地攫住了他的胃袋，胃壁仿佛在互相摩擦、抽搐，帶來一陣陣尖銳的絞痛。他這才想起，原主昏死前，似乎連那碗能照見人影的稀薄靈穀粥，都被同屋一個叫孫麻子的瘦高個雜役搶走了。
饑餓和劇痛雙重折磨下，求生的本能壓倒了絕望。他艱難地轉動脖頸，布滿血絲的眼睛在昏暗的茅屋裡搜尋。目光掃過角落裡另一個蜷縮在破爛草席上、發出輕微鼾聲的身影——正是搶了他粥的孫麻子。最後，林小凡的目光定格在茅屋唯一那張歪腿破木桌的桌腳旁。
那裡，靜靜躺著一個缺了口的粗陶碗。
碗底，殘留著淺淺一層渾濁的、幾乎看不見米粒的液體，在月光下反射著微弱的光。那是孫麻子喝完後隨手丟下的，裡麵大概還有幾滴沾在碗壁上的粥水。
林小凡死死地盯著那個破碗，喉嚨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強烈的屈辱感如同毒蛇噬咬著他的心臟，但更強烈的，是身體對那一點點可憐能量的瘋狂渴求。
活下去！哪怕像條狗一樣舔食殘渣！
他咬緊牙關，用儘全身僅存的力氣，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一寸一寸，極其緩慢地朝著桌腳的方向挪動。每一次拖動身體，斷骨摩擦，都疼得他渾身抽搐，冷汗如漿。粗糙冰冷的地麵摩擦著傷口，帶來新的火辣辣的痛楚。
短短幾步的距離，仿佛天塹。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感覺最後一絲力氣也要耗儘，意識即將再次沉入黑暗時，他的指尖終於觸碰到了那個冰冷的、粗糙的碗沿。
林小凡眼中爆發出野獸般的光芒。他用顫抖的手抓住破碗，使出吃奶的力氣，將碗口湊到嘴邊，貪婪地伸出舌頭，瘋狂地舔舐著碗底和碗壁上那一點點稀薄得幾乎可以忽略的粥水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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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淡，微澀，帶著土腥味。
但這微不足道的幾滴液體滑入乾涸灼痛的喉嚨，卻仿佛久旱逢甘霖，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暫時壓下了胃裡最瘋狂的抽搐。
然而，這點暖意轉瞬即逝。身體的劇痛和深沉的虛弱感再次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癱軟在地，手裡還緊緊攥著那個空碗，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嗬嗬聲，每一次吸氣都讓斷骨處痛入骨髓。
“呼……呼……”他大口喘著粗氣，視線開始模糊，意識在劇痛、饑餓和絕望的深淵邊緣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