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
陽光似乎都顯得格外明媚。
流民們臉上多了些盼頭,商隊的駝鈴也一日響過一日。
然而,在這片複蘇的景象之下,幾道陰影正無聲地遊弋,編織著一張不為人知的網。
城南,一家不起眼的客棧地字號房內,窗戶永遠隻開著一道縫隙。
索古拉正就著一壺粗茶,聽著手下壓低聲音的回報。
“頭兒,那赤哲,今日又去了西邊那片老林子,待了整整一個下午。”
“我們的人扮作采藥人靠近,聽見他在對著一棵枯死的老樹說話,似乎十分傷感。”
另一人接口道:“百族盟內部也有消息傳來。”
“幾個年輕氣盛的頭人對他唯唯諾諾的態度很不滿,認為他丟了百族的臉麵。”
“赤哲壓下了這些聲音,但看得出,他很疲憊。”
索古拉緩緩啜了口茶,茶水苦澀,卻不及他心中對赤哲的評判。
一個精致的瓷器,他想花紋優美,質地卻脆,稍有外力,便會生出裂痕。
赤哲雖然很聰明,但他憂思,他容易妥協、他內心其實是脆弱的。
他的弱點,是他對自然和諧近乎固執的眷戀與守護之心。
“鎮邪館那邊呢?”索古拉放下茶杯,聲音平穩。
回報的手下語氣頓時變得遲疑。
“顧默他還是老樣子。”
“除了去帥府議事,便是整日待在鎮邪館營地。”
“我們的人試過所有法子,都混不進去核心區。”
“他偶爾外出處理邪祟,行蹤不定,我們的人總是跟丟。”
“他手下那些人呢?”索古拉繼續問道。
“陳九好酒,但隻在營地裡喝,從不出外酗酒。”
“李婷婷常去流民中挑選聰慧的孩子,但身邊總有護衛,而且隻談公務,從不涉及館內事務。”
“至於其他人也一樣,他們很排外對於鎮邪館的事,一句話都不會對外人說。”
聽完手下的彙報,索古拉沉默著。
顧默這個名字在他心中沉甸甸的。
與赤哲不同,顧默沒有任何多餘的情感流露,他的行動高效、精準,目的明確,像一部完美運行的機械。
他的技術是武器,他的營地是堡壘,而他本人,則隱藏在最深處,不露絲毫鋒芒。
對付這樣的人,正麵挑釁是愚蠢的,任何常規的試探都可能打草驚蛇。
必須避實擊虛。
索古拉最終做出了判斷。
顧默的防禦無懈可擊,但他守護的這座城市,卻並非鐵板一塊。
統一帶來的繁榮之下,是新舊秩序交替時必然產生的混亂與薄弱環節。
他的目光,越過客棧的窗欞,投向南城那片正在張燈結彩的區域。
四海商會三封分部的鎏金牌匾已經掛上,巨大的開業預告在風中招展。
“我們的機會,來了。”
索古拉的聲音很輕。
一夜,月黑風高的夜。
四海商會嶄新的門樓前,白日的喧囂早已散去,隻剩下幾個巨大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曳。
更夫敲過三更的梆子聲遠去後,兩條黑影從鄰近的巷道陰影中悄無聲息地滑出,迅速貼近了商會大門附近。
他們動作迅捷老練,利用燈籠光線的死角,仔細確認著明日慶典的舞台位置、禮品發放的高台,以及人群最可能聚集和排隊的方向。
其中一人從懷中掏出一份簡略的草圖,就著極其微弱的光線快速補充了幾筆,對另一人做了幾個複雜的手勢。
另一人點頭,兩人如同鬼魅般再次退入黑暗。
片刻之後,索古拉本人出現在了距離商會一條街之外的一處屋頂上。
他伏低身體,氣息幾乎與屋瓦融為一體。
他懷中,是一個雕刻著複雜蠻紋的球體,正是由曆代蠻將戰魂凝聚而成古蠻靈容器。
他閉上獨眼,全部心神都沉入球體之中。
在他的感知裡,前方那片區域不再是無形的空氣,而是充斥著各種微弱的規則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