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幻音工作室。
張謙推開門,身後跟著臉色鐵青的經紀人王哥。
王哥一路上嘴就沒停過,從小區門口念叨到工作室門口。
“謙哥,我求你了,進去看一眼就走,彆答應任何事!”
“這淩夜現在就是個定時炸彈,誰碰誰炸!”
“咱們好不容易攢下的名聲,可不能毀在這種鬼項目上!”
張謙沒說話,隻是推開了門。
會議室裡,淩夜正坐在長桌前。
他麵前擺著一杯白開水,水麵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紋。
窗外的陽光打在他臉上,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張謙能感覺到,這個年輕人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氣場。
不是張揚的鋒芒,而是一種沉靜到極致的自信。
外麵的輿論風暴鬨得天翻地覆,可這個人坐在這裡,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這讓張謙心裡那點僥幸,徹底碎了。
這不是被逼無奈,也不是走投無路。
這是真的要乾。
“張老師,請坐。”
淩夜抬頭,語氣平靜。
張謙坐下,王哥站在他身後,雙手抱胸,一臉警惕。
淩夜沒有寒暄,直接從桌上拿起幾頁紙,遞了過去。
“張老師,我想請您演唐伯虎。”
張謙接過那幾頁紙。
紙張很薄,上麵打印著密密麻麻的文字。
他低頭看去。
【場景:華府門外。人物:唐伯虎,路人。劇情:唐伯虎抱著一隻垂死的蟑螂,聲淚俱下,將其命名為“小強”,控訴世道不公,懷念與“小強”同甘共苦的歲月。】
張謙的眼角開始抽搐。
他是老戲骨,什麼劇本沒見過?悲劇、喜劇、正劇、鬨劇,演了二十年,自認練出了一雙火眼金睛。
可這玩意兒…是人能寫出來的劇本?
對著一隻蟑螂哭?
還要聲淚俱下,控訴世道不公?
張謙抬起頭,用一種混合了審視瘋子和神棍的目光看著淩夜。
“淩夜老師,這是…行為藝術?”
王哥一把搶過劇本,掃了兩眼,氣到指尖發麻。
“淩夜!你這是在羞辱人!”
王哥的聲音拔高了八度。
“我們謙哥是什麼身份?你讓他對著一隻蟑螂哭?你瘋了!”
淩夜麵不改色。
他端起那杯白開水,喝了一口,然後放下。
動作慢得讓人著急,卻又透著一股從容。
他沒理會王哥的咆哮,隻是看著張謙。
“張老師,我把這稱之為‘無厘頭喜劇’。”
淩夜的聲音很輕。
“能麻煩您,現在就試一下這段戲嗎?”
無厘頭?
張謙愣住。
這個詞他第一次聽到,腦子裡沒有任何概念。
王哥還想說什麼,但張謙擺了擺手,示意他安靜。
他盯著淩夜那雙清澈的眼睛。
那雙眼睛裡沒有瘋狂,沒有慌亂,隻有一種篤定。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結果會是什麼。
張謙站起來,走到房間中央。
王哥在旁邊急得直跺腳,卻不敢出聲。
張謙閉上眼睛。
他在腦子裡快速構建畫麵。
一隻蟑螂,垂死掙紮。一個男人,抱著它,哭得撕心裂肺。
荒誕。
可如果這個男人是認真的呢?如果他真的把這隻蟑螂當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呢?
張謙的眼睛睜開了。
他的眼神變了。
不再是那個坐在會議室裡的一線演員張謙,而是一個失去了摯友的男人。
他的雙手輕顫,好像真的捧著什麼稀世珍寶。
臉上的表情從震驚,到悲痛,再到絕望,最後化為一種荒誕的憤怒。
沒有台詞。
短短十幾秒。
他用教科書級的微表情,演完了從失去摯友到控訴蒼天的全過程。
表演結束。
會議室裡靜得可怕。
王哥張著嘴,整個人都看呆了。
淩夜輕輕鼓掌。
掌聲不大,卻在安靜的空間裡格外清晰。
“就是這個感覺。”
淩夜站起來,走到張謙麵前。
“用認真的演技,去詮釋最荒誕的情節。”
“讓觀眾在發笑的同時,又不得不佩服角色的認真。”
他停頓了一下。
“我們演的是荒誕,而不是荒唐。”
張謙愣在原地。
他覺得自己的腦子裡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在他麵前轟然打開。
這不是爛。
這是一種他從未接觸過的、顛覆性的表演哲學。
用最嚴肅的態度,去演最不正經的事情。
用最頂級的演技,去詮釋最荒誕的劇情。
這種強烈的反差,會產生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喜劇效果。
張謙的心跳開始加速。
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興奮,期待,還有一點點恐懼。
王哥看到張謙的表情,心裡咯噔一下。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