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春風拂新柳，舊岸發新芽
雨水的風帶著軟意，藥鋪門前的小河岸綠了大半。去年扡插的柳樹枝抽出了新條，嫩黃的芽苞裹著綠，像串剛剝開的翡翠，垂在水麵上輕輕晃，把河水都染得發綠。小芽兒拿著木梳，學著大人的樣子給柳枝“梳頭發”，梳齒劃過新條，沾著的露水掉在河裡，漾起一圈圈小漣漪。
“彆揪太狠，新枝嫩著呢。”小石頭正在岸邊挖野菜，薺菜、苦苣剛冒頭，綠得像潑了墨。他看著女兒的樣子，忽然說：“太爺爺說，柳樹最易活，插根枝條就能生根，就像咱斷星崖的人，韌勁足。他總愛在河岸插新柳，說‘柳絲長，情意長，日子也能拉得長長的’。”
小芽兒跑到野菜筐邊，拿起棵薺菜問：“爹，這菜能包餃子嗎？太爺爺也在這河岸挖過菜嗎？”
“能啊。”小石頭把野菜理得整整齊齊，“你太爺爺春天總來挖薺菜，說‘帶點土氣的菜最養人’。他挖菜時總帶著你太奶奶編的小竹籃，籃沿上繡著艾草，說‘菜沾了藥香，吃著更舒坦’。”
阿芷坐在河邊的青石上，看著竹匾裡晾曬的柳芽，嫩黃的芽葉在風裡輕輕卷，像群蜷縮的小蟲。她的手指在芽葉上拂過，忽然說：“你太奶奶用柳芽煮過茶，說‘春喝柳芽，能清火氣’。她還會把柳皮剝下來曬乾，說‘能治關節疼，是柳樹給咱的藥’。”
小芽兒湊過去，拿起片柳芽放進嘴裡嚼，澀得皺起眉：“太奶奶，這一點也不好吃呀。”
“焯水就不澀了。”阿芷笑了，把柳芽收進竹匾，“你太爺爺總說，‘草木的味，得懂怎麼調，澀的能變鮮，苦的能變甜’。有年春天你爺爺積食，就是用柳芽炒雞蛋治好的，太爺爺說‘這樹通人性，知道春天該給啥藥’。”
午後的陽光暖起來，照得河水泛著金波。小石頭把挖來的野菜分給鄰居，回來時手裡多了塊紅糖，說是王嬸給的，讓給小芽兒泡水喝。小芽兒則在岸邊撿鵝卵石，說要給太爺爺的藥箱壓藥。
“爹，太爺爺的藥箱是不是也壓著這樣的石頭？”她舉起塊扁圓的石頭，石麵光溜溜的，像被河水舔過。
“是呢。”小石頭接過石頭，在手裡掂了掂，“他總愛在藥箱裡放塊河邊的石頭，說‘帶著水汽，藥不容易燥’。他還說，‘行醫跟這石頭一樣，得經得住磨，才夠實在’。”
鎮上的船家路過河岸，看見新抽的柳枝直點頭：“蘇掌櫃家的柳樹長得旺，跟蘇老先生當年栽的一個精神。”他接過小石頭遞來的柳芽茶，又說，“當年蘇先生給船上的人瞧病，總用這柳葉當藥引，說‘沾了河水的氣，治水上的病最靈’。”
小芽兒聽見了，從竹筐裡挑了根最長的柳條遞給船家：“李伯伯，這個給您插在船頭！太爺爺說，柳條能護著船順順當當。”
船家笑著把柳條插在桅杆上：“這孩子，心眼跟蘇先生一個實誠。”
傍晚收工時，夕陽把河岸染成了橘紅色，柳絲在晚風裡輕輕搖，像在跟河水道彆。小芽兒幫著把曬乾的柳芽收進藥櫃，又看著阿芷用薺菜拌肉餡，準備包餃子。小石頭則把那塊鵝卵石放進藥箱，說“讓它接著守著藥香”。
“太奶奶，柳樹為什麼總種在河邊？”小芽兒捏著餃子皮問，麵粉沾得鼻尖都是白的。
阿芷幫她擦掉麵粉：“因為它戀水啊。就像咱斷星崖的人，離不得這山，離不得這水。你太爺爺總說，‘草木有根，人也有根，根紮在哪，家就在哪’。”
夜裡，河水的腥甜混著柳香，在院裡彌漫。小芽兒趴在窗邊，看著月光下的河岸，柳影在水裡晃，像幅流動的畫。阿芷坐在燈下，翻著那本夾著柳葉的舊藥經，書頁上有行蘇禾的字跡：“柳者，留也，留春，留暖，留歲月——草木有情，方知牽掛。”
她知道，舊岸總能發新芽，就像這春風拂新柳，把前人的牽掛、後人的依戀，都係在柳絲裡，浸在河水裡，一年年，一輩輩，在這滿是藥香的院裡，讓日子隨著柳絲長，讓歲月伴著河水流，直到柳蔭再遮滿整條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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