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歸期漸近與藥圃新事
立秋那天，林婉兒收到了第二封信。信封裡除了小石頭的字跡，還夾著片紫蘇葉——不是新采的，邊緣已經有些發卷，卻依舊帶著清辛的香，像是被人摩挲了許多遍。
“老紫蘇開始結籽了，”小石頭的字比上次工整些，“我留了最飽滿的頭茬籽，用陶罐裝著，等你回來種。李大叔家的二丫生了，是個小子，我按你給的方子，用紫蘇根燉了羊肉湯送去，她喝了說舒坦。”
林婉兒把紫蘇葉夾在醫書裡，指尖劃過“二丫生了”那行字，忽然想起臨走前，二丫還挺著大肚子來藥鋪買安胎藥，紅著臉問她生產時會不會很疼。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孩子都落地了。
“想家了？”蘇姑娘端著兩碗薄荷茶進來，見她對著信紙出神，笑著把茶遞過去，“王大夫說你學得差不多了，秋收前回去正好，斷星崖的細辛該收了吧？”
“嗯，”林婉兒抿了口茶，薄荷的涼意在舌尖散開，卻壓不住心裡的暖，“小石頭說今年細辛長得旺，能收滿滿兩筐。”她忽然想起什麼，“對了，你上次說的女子醫館，我回去後想在斷星崖也開個小診室，就設在藥鋪後院，你覺得可行嗎？”
蘇姑娘眼睛一亮：“當然可行！山裡的姊妹們看病多不方便，你懂草藥又心細，肯定比男大夫貼心。我這兒有批新做的藥箱，等你走時帶兩個，精致又輕便。”
接下來的日子，林婉兒學得更勤了。王大夫把珍藏的婦科醫案借給她抄，裡麵記載著各種產後調理、經期不調的方子，有些還標注著“用斷星崖紫蘇梗效佳”，看得她心裡又熱又親。
這天傍晚，她正在抄寫“當歸補血湯”的方子，忽然聽到前院傳來爭執聲。是個穿粗布衣裳的婦人，正紅著眼圈跟蘇姑娘理論：“我就想給娃抓副驅蟲藥，那大夫非說要先號脈，號脈就得加錢，哪有這樣的道理！”
林婉兒走出去時，正看到婦人懷裡的孩子捂著肚子直哼哼，小臉蠟黃，眼窩深陷。“我給看看吧，”她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額頭，又看了看他的舌苔，“是肚裡有蛔蟲，我給你配點藥，不用號脈錢。”
她回後院抓了些使君子和檳榔，又加了點炒香的紫蘇籽：“這紫蘇籽能理氣，孩子吃了不肚脹。回去煮水喝，連喝三天就好。”
婦人愣了愣，接過藥包時眼眶更紅了：“姑娘，你真是好人……比那些穿長衫的大夫強多了。”
蘇姑娘在旁邊笑著說：“她是斷星崖來的林大夫，最是心善。”
等婦人走後，林婉兒忽然覺得，自己要開的不隻是女子診室。山裡的孩子、老人，怕是也常遇到這樣的難處——不是大病，卻被藥鋪的規矩擋在門外。或許，她該把太爺爺留下的藥櫃再整理整理，分出些平價的草藥，寫上明白的用法，讓鄉親們自己也能取藥。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像藥圃裡的新苗，瘋長起來。她開始在醫案旁標注哪些草藥適合平價供應，哪些病症可以用簡單的單方，比如紫蘇葉煎水治風寒，生薑煮水泡腳驅寒……這些都是她在斷星崖跟著阿芷學的，簡單、便宜，卻頂用。
八月底，王大夫把一枚刻著“杏林”二字的木牌送給她：“你認藥準，心腸熱，比城裡許多大夫都配得上這牌子。回去好好乾，等明年開春，我去斷星崖看你。”
收拾行李那天，蘇姑娘往她包袱裡塞了兩大包東西：“這是新印的藥方子，我爹讓人刻的木版，你回去貼在藥鋪牆上，鄉親們一看就懂。還有這包是薄荷籽，你說斷星崖的土養草藥，種種看，夏天能驅蚊。”
返程的馬車上，林婉兒抱著包袱，心裡像揣了團暖火。她想象著藥鋪後院的樣子：靠牆擺著藥櫃，上麵貼著蘇姑娘印的方子；牆角種著薄荷，夏天能聞到清涼的香；她坐在竹椅上，給來看病的姊妹們號脈，小石頭在藥圃裡喊她：“婉兒，紫蘇籽炒好了，快來嘗嘗！”
快到斷星崖時，遠遠就看到山道上有個熟悉的身影。是小石頭，背著藥簍，手裡還牽著小芽兒。看到馬車，小芽兒立刻掙脫他的手，像隻小麻雀似的跑過來：“林姐姐！你回來啦！”
小石頭跟在後麵，笑得有點憨，手裡攥著個紅布包：“給你留的頭茬紫蘇籽，用蜜炒過，你最愛吃的那種。”
林婉兒跳下車，剛站穩就被小芽兒抱住腿。她抬頭看向小石頭，他鬢角沾著點草屑，眼角的笑紋裡盛著陽光，像極了她臨走前看到的模樣。
“藥圃的老紫蘇……”她剛開口，就被小石頭打斷：“長得比我還高，結的籽能裝滿三個陶罐。阿芷說，等你回來就炒了做種子，明年種滿整個藥圃。”
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在山道上。林婉兒忽然覺得，自己走的這三個月，像一場夢。夢裡有城裡的醫館、工整的藥圃、斯文的月光，可醒來時，還是斷星崖的風最親，還是身邊這個人的笑最暖。
“我想在藥鋪開個平價診室，”她邊走邊說，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小石頭，“還要貼方子，教鄉親們自己配藥……”
“都依你，”小石頭笑著點頭，“你想做啥，我都幫你。”他忽然從懷裡掏出個東西，是個竹製的小藥箱，上麵刻著株紫蘇，“我瞎琢磨著做的，你看看合用不。”
竹箱的邊角磨得光滑，刻痕裡還沾著點綠漆，顯然費了不少心思。林婉兒接過來，指尖觸到微涼的竹麵，心裡卻燙得很。
遠處的藥鋪在暮色裡露出個頂，屋簷下的紅燈籠不知何時掛了起來，像顆跳動的星。林婉兒知道，她回來了，回到了屬於她的藥香裡，回到了她牽掛的日子裡。而那些在城裡學到的、想到的，都會像新采的種子，在斷星崖的土裡，長出屬於它們的、踏實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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