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河清三年的某個清晨,高德政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上朝,袍子底下還藏了個暖手爐——倒不是天兒冷,實在是前一晚又跟齊主高洋“談心”到半夜,嚇得後脊梁的汗把裡衣都溻透了。誰都知道,這會兒的高洋早不是當年那個跟著父兄打天下的英主,成了個沾酒就瘋的主兒,朝堂上擺著酒壇子,說話間就能把酒杯砸向大臣的腦袋,偏高德政認死理,總想著“先帝托孤”那茬,見皇帝酗酒就忍不住叨叨。
這天高洋又抱著酒壺歪在龍椅上,舌頭打卷兒問:“高愛卿,昨兒朕讓你擬的遷都詔,咋還沒送來?”高德政趕緊出列,剛要開口勸“陛下少飲為宜”,就見高洋“啪”地把酒壺摔在地上,酒液濺了他一靴子:“朕喝口酒你都管?是不是覺得當年擁立朕有功,就敢騎到朕頭上了?”
高德政心裡一涼,他知道皇帝這是醉話,可醉話裡也藏著殺意。這些日子,同為宰相的楊愔總在皇帝耳邊吹風,一會兒說“高德政私下抱怨陛下政令無常”,一會兒又說“臣見他跟各州刺史往來密切,怕是有彆的心思”。楊愔這人心眼兒小,當年高德政跟著高洋起兵時,他還在東魏朝廷裡打轉,如今兩人同列相位,楊愔總覺得高德政的“擁立之功”壓了自己一頭,早想找機會把這人拉下馬。
挨了頓罵的高德政回到家,越想越怕。他老婆端著湯藥進來,見他坐在那兒發呆,忍不住勸:“要不你就稱病在家,避避陛下的火氣?”高德政一拍大腿,覺得這主意靠譜——反正自己年紀也不小了,先躲幾天,等皇帝氣消了再說。第二天起,他就遞了病假條,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家裡的下人都不許大聲說話。
可他這邊剛休假,楊愔就湊到高洋跟前了。那會兒高洋正因為沒人“管著”,喝得更凶,見楊愔進來,迷迷糊糊問:“高愛卿咋好幾天不來了?是不是朕那天說重了?”楊愔趕緊躬身,臉上堆著“擔憂”:“陛下,臣聽說高大人病得厲害,連床都下不了呢。”高洋皺皺眉:“啥病這麼嚴重?”楊愔頓了頓,壓低聲音:“臣聽他府上的人說,高大人私下裡念叨,說‘如今主上沉迷酒色,朝堂混亂,不如外放避禍’,還說……還說冀州民風淳樸,是個好地方。”
這話一出口,高洋的酒瞬間醒了大半。冀州是北齊的大州,物產豐富,高德政要是去了那兒,再跟當地豪強勾結,可不是鬨著玩的!他猛地一拍桌子,酒壇子都震得晃了晃:“好你個高德政!朕待你不薄,你竟敢裝病避朕,還想著外放謀私?”當下就命人備馬,揣著把佩刀就往高德政府上衝。
那會兒高德政正躺在榻上看書,聽見院兒裡馬蹄聲亂響,還以為是皇帝派人來探病,趕緊掙紮著要起身,剛坐起來,就見高洋提著刀闖了進來,眼神跟要吃人似的。“陛下,您怎麼來了?”高德政嚇得聲音都抖了。高洋沒說話,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舉刀就刺——好在旁邊的侍衛眼疾手快,攔了一下,刀子沒紮進要害,卻也在他胳膊上劃了個大口子,鮮血瞬間滲了出來。
高德政疼得直咧嘴,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陛下饒命!臣真是病了,沒有二心啊!”高洋這會兒哪聽得進去,見沒刺中要害,又蹲下身,一把抓住高德政的腳,“哢嚓”一刀,剁掉了他兩根腳趾。鮮血濺了高洋一褲子,他卻跟沒看見似的,指著高德政罵:“讓你裝病!讓你想跑!朕看你還怎麼走路!”
折騰到這會兒,高洋的酒勁兒又上來了,暈乎乎地讓人把高德政拖出去,連帶著他老婆孩子一起綁到刑場。可憐高德政到死都沒明白,自己一片忠心,怎麼就落了個滿門抄斬的下場——他到死都不知道,楊愔站在宮牆上,看著刑場的方向,悄悄捋了捋袖子,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
這邊北齊朝堂殺得血光四濺,西邊的北周西魏沿續而來)卻遇上了另一件事——吐穀渾又來犯邊了。
吐穀渾這族人生性彪悍,常年在北周邊境晃悠,不攻城不占地,就喜歡搶點牛羊馬匹,搶完就跑,跟草原上的狐狸似的,滑不溜手。這次更過分,一下子攻到了涼、鄯、河三州,守將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連連向秦州都督遞求救信,說“吐穀渾人多勢眾,再不來救,三州的牧群就要被搶光了!”
秦州都督叫李穆,是北周的老將,一看信就急了,趕緊把渭州刺史於翼叫過來。於翼這人跟彆的武將不一樣,不愛舞刀弄槍,倒喜歡捧著兵書研究,沒事就對著地圖琢磨“敵軍會從哪兒來”“該在哪兒設伏”,在軍中得了個“於半仙”的名號——倒不是說他會算命,是他猜敵軍動向,十回有九回準。
李穆把求救信往桌上一拍:“於刺史,你看這事咋辦?吐穀渾都打到三州了,再不派兵,咱們這臉可就丟大了!”於翼拿起信,慢悠悠地看了一遍,又端起茶杯喝了口,才說:“都督彆急,依我看,這吐穀渾就是來搶東西的,不是來打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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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穆瞪了他一眼:“都打到城下了,還不是來打仗的?”於翼指著地圖上的涼、鄯、河三州:“您看,這三州都是邊境重鎮,城牆高厚,守軍也不少。吐穀渾是騎兵,擅長在草原上奔襲,可攻城不是他們的強項——他們要是真想來占地,早就帶攻城器械了,哪會隻帶著馬刀來?”
他頓了頓,又說:“再說了,吐穀渾人都是逐水草而居,搶不到東西,他們待不住。如今三州守將肯定已經把牧群趕到城裡了,吐穀渾搶不到牛羊,最多再晃悠幾天,就會自己撤兵。咱們要是現在派兵過去,路遠不說,等咱們到了,他們早就跑沒影了——到時候不僅救不了人,還得白跑一趟,浪費糧草。”
李穆聽著覺得有道理,可又有點不放心:“萬一你猜錯了,吐穀渾真攻城了咋辦?”於翼笑了笑:“都督要是不放心,咱們可以派幾個斥候去盯著,一旦他們有攻城的動靜,咱們再出兵也不遲。”李穆琢磨了半天,最終還是聽了於翼的話,沒急著派兵,隻派了幾個斥候去三州附近打探。
結果怎麼樣?才過了五天,斥候就回來了,說吐穀渾在三州城外晃悠了幾天,啥也沒搶到,一個個餓得有氣無力,昨天已經帶著人往草原方向撤了。李穆這才鬆了口氣,拍著於翼的肩膀說:“還是你厲害!要是聽我的,這會兒咱們的兵還在半路上跑呢!”於翼哈哈一笑:“不是我厲害,是吐穀渾的心思太好猜——他們就像一群偷雞的黃鼠狼,見雞窩關緊了,自然就走了。”
後來這事傳到了北周朝廷,皇帝還特意下了道聖旨,誇於翼“知兵善謀,省卻了一場無謂的征戰”,賞了他不少金銀綢緞。於翼拿著賞賜,也沒獨吞,全分給了手下的士兵——他常說:“打仗靠的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人。我不過是多琢磨了幾句,真正辛苦的,還是底下的弟兄們。”
司馬光說
高德政之死,非死於病,亦非死於過,實死於同僚之忌與君主之暴也。其忠直固然可嘉,然不知“伴君如伴虎”之理,強諫酗酒之君,又不防楊愔之讒,終致滿門抄斬,可悲可歎。至於於翼,善察敵之本性,不盲從盲動,以最小之代價解邊境之危,此乃“不戰而屈人之兵”之智也——為將者,不僅要有勇,更要有謀,於翼之謂也。
作者說
高德政的悲劇,本質上是“職場情商”的缺失——他隻看到了自己的“擁立之功”,卻沒看到楊愔的嫉妒,更沒看懂高洋從“英主”到“暴君”的轉變,用“死諫”的方式對抗酗酒的君主,無異於用雞蛋碰石頭。而於翼的智慧,在於他跳出了“武將必須出兵”的思維定式,看透了吐穀渾“搶完就跑”的本質——很多時候,解決問題的關鍵不是“做什麼”,而是“不做什麼”,懂得“有所不為”,比盲目“有所為”更重要。這就像生活中,有人遇到點小事就急著“解決”,結果越解決越亂;有人卻能沉下心來觀察,等看清問題本質,再輕輕一推,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本章金句
盲目衝鋒的勇氣,不如看清本質的冷靜;忠直的初心,也需配上審時度勢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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