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院落中,死寂如同實質的濃墨,沉重得幾乎令人窒息。李致賢全身肌肉緊繃,感官提升至極限,死死盯著堂屋那深不見底的門洞。方才那一聲輕微的“喀噠”響動,絕非幻聽,也絕非尋常的房屋朽壞之聲。那聲音帶著某種刻意控製的節奏感,仿佛……是某種信號。
冷汗沿著他的鬢角滑落,背部的棍傷在緊張下隱隱作痛。他握緊匕首,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火折子攥在左手,隨時準備引燃,哪怕隻能爭取到一瞬間的光明與反應時間。
牆外,追兵的呼喝與腳步聲並未完全遠去,仍在附近的巷道間徘徊、搜索。他如同被困在籠中的獵物,前有未知的黑暗,後有窮凶極惡的追兵。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漫長如年。
就在李致賢幾乎按捺不住,準備冒險衝入堂屋一探究竟,或是強行翻越另一側圍牆另尋出路時——
堂屋深處的黑暗中,終於有了新的動靜。
不是攻擊,也不是言語。
一點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昏黃光暈,在門洞深處的角落裡亮起。那光暈並非靜止,而是如同螢火蟲般,極其緩慢地、帶著某種特定韻律,左右搖曳了三下。
隨後,光暈熄滅,黑暗重新吞噬一切。
李致賢心中劇震!這不是偶然!這是……某種聯絡暗號?!
是誰?在向他傳遞信息?是敵是友?
那光暈搖曳的軌跡,似乎指向了堂屋的某個特定方向。是在指引他進去?還是示意他往那個方向移動?
牆外的搜索聲似乎又近了一些,有人在不遠處粗聲叫嚷:“媽的,那小子難道鑽到地裡去了?再去那邊院子看看!”
不能再猶豫了!
李致賢心一橫。與其落入外麵那些明顯帶著殺意的地痞手中,不如賭一把這黑暗中的未知存在。至少,對方到目前為止,並未表現出直接的攻擊意圖,甚至……可能是在幫他。
他深吸一口氣,不再隱藏身形,而是壓低身體,如同狸貓般,朝著剛才光暈指示的堂屋方向,小心翼翼地摸了進去。
踏入堂屋的瞬間,一股濃重的灰塵和黴變氣味撲麵而來。屋內幾乎伸手不見五指,隻有從破損的窗欞透入的極其微弱的夜光,勉強勾勒出一些巨大、扭曲的家具輪廓,如同蟄伏的怪獸。
他緊貼著牆壁,屏息凝神,全神戒備。
預想中的襲擊並未到來。
黑暗中,一個極低、極沉,仿佛刻意壓抑改變過的聲音,在他身側不遠處響起,語速極快:
“左轉,穿過後廊,儘頭柴堆下有缺口,通往下水道。直行三百步,見岔路右轉,出口在城隍廟後街枯井。”
聲音戛然而止,仿佛從未出現過。
李致賢甚至無法判斷聲音傳來的確切位置,更彆提看清說話之人的樣貌。
但這段話,信息明確,路徑清晰!這是一條脫身的生路!
他來不及細想這神秘人為何要幫他,也來不及探究其身份。牆外的腳步聲和叫罵聲已經逼近院門,甚至聽到了用力撞擊門閂的巨響!
“走!”那低沉的聲音再次催促,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急迫。
李致賢不再遲疑,依照指示,迅速左轉,果然發現一道通往屋後的小門。他閃身而入,是一條狹窄破敗、堆滿雜物的廊道。他顧不上臟汙,手腳並用地在雜物間穿行,很快便到了廊道儘頭。
那裡果然堆放著大量枯柴。他奮力扒開表層的柴捆,下方赫然露出了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潮濕、腥臭的氣味從洞內湧出。
這就是下水道入口!
他毫不猶豫,矮身鑽了進去。洞口在他身後被枯柴自然掩埋,恢複了原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