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纏纏綿綿。
雨混著風,讓城頭爬滿了青苔,連風裡都裹著濕冷的潮氣。
大武的將領陸昭站在西甕城的箭樓上,迷茫的心情使他心煩意亂,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起腰間的鐵劍來。
劍鞘上還留著往年的刀痕,如今卻隻能映出他眼底的疲憊。
“唉,到底要怎麼辦才好呢?”
他麾下的五千兵馬,是守衛廬江郡的最後力量。
可眼下,自己這邊的糧道已經被陳軍斷了半個來月了,營裡的糧食所剩不多,就算用糙米摻著野菜吃,也最多夠撐三天而已。
更糟的是城南有疫病蔓延了過來,軍中已經有上百名士兵染上疫病了。
麵對這些在生死關頭掙紮的士兵,他卻毫無辦法,如今彆說把他們治好,就連熬藥的乾草都快尋不著了。
就在他一籌莫展之際,有士兵前來報信:
“報——”
“將軍!營外有個叫梁闊的人求見,他說……說是您的同鄉,有要事要見您!”
“喔?竟有此事?”
親兵的聲音打斷了陸昭的思緒。
他愣了愣,思緒回到從前。
梁闊這個名字,他記了快二十年了。
當年兩人一同在廬江從軍,跟隨大梁的開國皇帝謝卿征戰沙場。
後來戰事漸漸少了,他們兩個也因為身上舊傷頗多的緣故,不能長久地隨軍作戰了,於是就上書調離了前線,回到後方。
或許是出於某種算計吧,他們兩個情誼頗深的人被強製分開了。
梁闊歸了南軍,一開始隻是作為副將駐守江陵城,後來被調到皇宮之中擔任禁軍統領。
再後來不知怎的,他居然成了位高權重的太子太傅,輔佐太子監國。
他啊,就要慘多了,他被留在廬江郡的北營,之後就再也沒有升遷過,這一晃就過去了半生。
哪怕是後來朱奐那個不要臉的東西篡位了,也沒有給他封什麼大官,就好像他完全被忽略了一樣。
他原本已經強迫自己不要想這些事了,奈何如今又聽到了梁闊這個名字,於是過往的回憶又浮上心頭。
與此同時,心中的那股不甘也再一次湧現。
憑什麼?
到底憑什麼?
梁闊跟我是同鄉,我們兩個年歲相當,功勞也差不多。
憑什麼他就能到皇宮之中擔任要職,自己卻要在這窮苦的邊境駐守呢?!
若不是實在沒有辦法,自己一個年過七旬的老人早該回家頤養天年了,怎麼會一把年紀了還待在這種破地方守城呢!
唉,算了算了,不想了,想那麼多也沒用。
隻能說一句,時運不濟呀。
如今自己年事已高,精力下滑,身體也不行了,就算現在給自己機會去朝廷裡任職,怕是也沒什麼作為了。
更彆提武國如今還在內亂呢,天幕上說再過兩年,內亂就會被那個叫朱令的平息了。
可那之後呢?
自己還不是要一輩子留在這裡守城,然後功勞被一個掛職在這兒的將軍占了!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自己當了一輩子的將領,打了一輩子仗了,居然還隻是一個小小的副將。
還不止如此,有什麼行動還得去請求遠在國都的那個什麼將軍的允許。
要不是下麵的士兵們敬重自己,願意聽命於自己,這廬江郡怕是早就落入彆人手中了!
唉!
在心中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之後,陸昭揮了揮手,下令道:
“知道了,你帶他過來吧,記得放尊重一點。”
“是!”
不多時,一個身著青布長衫的老者走了進來。
“老梁啊,你瘦了!”
陸昭帶著懷念的神色看著眼前的梁闊,他比記憶裡清瘦些,鬢角也添了霜。
他的手裡提著個舊布囊,見了陸昭,先拱手行了個軍禮,問好道:
“陸兄,彆來無恙?”
“沒發生什麼好事兒,也沒發生什麼壞事兒,勉勉強強算是過得下去吧。”
“那就好,那就好啊!”
“行了,不說這個,說起來你倒是真敢來啊。如今陳國像瘋狗一樣進攻這裡,你也不怕把命丟在這兒。”
陸昭故意壓低聲音,用冷硬的語氣說著話。
他不知道梁闊來這是要做什麼,但是他知道這裡如今很危險,梁闊到這裡來簡直是在找死。
自己如今正在為糧食和草藥的事情發愁,沒時間跟他敘舊,還是讓他早點兒回去吧!
隻可惜他的打算落空了,梁闊根本沒在意他冰冷的語氣,而是緩緩地將帶來的布囊放在案上,隨後打開。
裡麵不是什麼特彆的東西,隻有兩包糙米,還有一小罐草藥而已。
陸昭見了,歎了口氣,看來轟他走是不太可能了。
於是乎,陸昭放緩語氣,奇怪地問道:
“老梁,你這是乾嘛?拿這些東西過來是要做什麼?”
梁闊沒急著回答,而是上下打量了自己的同鄉陸昭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