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五年十月初五,建業城。
秋風、冷雨,直撲大瀚皇宮。
議事的大殿內,燭火被風吹得搖曳不定,滿殿臣工就在這明暗交織的殿內,臉色蒼白地鴉雀無聲。
位於最高處的龍案上,攤著一封急報。
急報是用名貴的絹布做成的,其邊緣沾滿了血汙,上麵的字跡大多潦草而雜亂,難以辨認。
好在,最開頭的幾個字還是能認出來的:
【陛下殉國,皖山失守。】
“父皇……”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
“您出征的時候,不是還信心滿滿的嗎?不是還把陳軍看作土雞瓦犬嗎?”
“為什麼……為什麼……您……會戰死呢?”
太子南宮準恍惚地站在案前,雙手顫抖著捧起絹布,用模糊的視線一個字一個字地閱讀上麵的內容。
他平日裡總是刻意挺直的脊背,此刻不自覺有些佝僂。
他眼眶通紅,心中悲憤的同時卻死死咬著下唇,不肯讓眼淚掉下來。
九弟還小……現在他這個大哥必須撐起局麵來才行!
可是,悲傷是忍不住的。
這封急報送來的時候,他還在京郊大營調兵,想著儘快派人支援父皇呢,可如今卻……
急報上的每一個字,都在告訴他,那個教他“治國先治民”、拍著他肩膀說“大瀚以後就靠你了”的父皇,再也回不來了。
“大皇兄……”
小皇子南宮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孩童特有的軟糯,卻沒有往日那活潑的語調。
他的眼眶裡同樣滿是淚水,但倔強地沒哭出聲。
他看見大哥沒哭,所以他也不想哭,可心裡總像被什麼東西堵著一樣,悶得發慌。
太子南宮準猛地回頭,看見弟弟那副強裝鎮定的模樣,心裡最後一道防線轟然崩塌。
他快步走過去,蹲下身,一把將南宮景摟進懷裡,滾燙的眼淚終於忍不住砸在弟弟的發頂,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九弟……父皇……父皇沒了啊……嗚嗚……啊啊啊!”
南宮景被大哥抱著,再也忍不住了。
眼淚“唰”地流了下來,卻隻是小聲地抽噎,不敢哭出聲來。
他記得父皇說過,皇子要堅強,不能輕易落淚。
可他實在好難過啊,那個會陪他看工坊的建設、會笑著摸他頭的父皇,怎麼就沒了呢?
議事廳內的群臣見狀,也紛紛紅了眼,有人悄悄抹淚,有人低頭歎息。
丞相趙伏走上前,聲音哽咽地說道:
“啟稟太子殿下,陛下殉國,臣等痛心疾首,可眼下朝中空虛,當務之急是穩定朝局,而非……”
“穩定朝局?”
南宮準猛地鬆開弟弟,站起身,通紅的眼睛掃過群臣,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暴怒。
“父皇剛剛才在皖山戰死,一萬將士全軍覆沒!陳安那賊子還在皖山作亂,你們讓我怎麼穩定朝局?!”
他抬手將急報狠狠摔在案上,信紙散開,露出後麵陸昭戰死、百姓撤離的字樣:
“父皇為了給百姓們爭取撤退的時間,親自上陣死戰!他到最後,想的還是大瀚的百姓!我這個做兒子的,難道要看著他的屍體留在皖山,看著陳安那賊子耀武揚威嗎?!”
趙伏連忙躬身,解釋道:
“殿下息怒!臣並非不想讓殿下報仇,隻是如今,京師建業僅有兩萬守軍,若殿下親率大軍出征,建業空虛,萬一吳軍或其他勢力來襲,後果不堪設想啊!”
彆的臣子也附和道:
“太子殿下,丞相說的對啊,如今東邊的毗陵防線才剛剛穩住,若是再強調大軍出征,恐有變數啊!”
“變數?”
太子南宮準苦笑一聲,走到窗邊,望著外麵的冷雨,眼神裡滿是無助。
他何嘗不知道其中的風險呢?
確實,父皇教過他,做帝王要權衡利弊,不能被情緒左右。
可他現在,滿腦子都是父皇死在皖山了,滿腦子都是那些戰死將士的鮮血,他怎麼能冷靜得下來呢?
他想起父皇的囑托,想起將士們出征前那一張張視死如歸的臉。
他們都是英雄,他們都是好漢,他們都是大瀚的脊梁。
可現在,父皇沒了,將士們戰死了,可他堂堂太子,哪怕是永遠坐不上皇位的太子,卻連父皇的仇都不敢報,這像話嗎?
這還算什麼大瀚的繼承人?
“大皇兄,我跟你一塊去。”
小皇子南宮景走過來,拉了拉他的衣角,小聲說道。
他知道現在是下決心的關鍵時刻,大瀚是一定要出兵報仇的,不然人心可就散了。
他身為大皇兄的弟弟,必須站出來支持他!
南宮準低頭看著弟弟,見他眼裡滿是堅定,心裡忽然一震。
他想起父皇,想起皖山戰死的陸昭將軍、想起那些跟著父皇死戰的將士。
他不能退,也退不起!
“趙丞相,我意已決,無需再勸!”
南宮準轉過身,聲音依舊沙啞,卻多了幾分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