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五年,十一月初五。
天還未破曉,建業城皇宮裡便已依次亮起了宮燈,將丹陛兩側的白色欄杆映得溫潤通透。
再過一個時辰,大瀚新皇帝南宮景的登基大典便要開始了。
這是經過十天緊鑼密鼓籌備後,整個朝堂乃至天下都在期盼的時刻。
偏殿內,皇宮裡的內侍正在為南宮景換上十二章紋的袞龍袍。
隻見明黃的錦緞上,日、月、星辰、山、龍、華蟲等紋樣用金線繡出,在燭火下流轉著耀眼的光澤。
隻不過,這身華貴的衣袍穿在這位剛滿十六歲的少年身上,卻顯得有些沉重。
他低頭看著衣襟上栩栩如生的龍紋,雙手不自覺地握緊,掌心沁出了細密的冷汗。
他有許多事情沒有料到。
天幕的出現他沒有料到。
父皇戰死沙場他沒有料到。
如今這麼早就登基為帝,他也沒有料到。
誰能想到天幕剛剛出現半年後,自己就當上了皇帝呢?
反正南宮景想不到,如果半年前有人告訴他說,半年以後你就是大瀚的皇帝了,他隻會覺得這人是個神經病!
可現在,這麼離譜的情況居然還真就發生了!!!
也正因如此,這十天裡他幾乎沒有睡過完整的覺,每天晚上都會從睡夢中驚醒,然後看著窗外的月亮發呆。
自穿越以來,發生的這一切就像夢一樣,原本以為自己可以舒舒服服地當個富貴王爺混吃等死的,沒想到最後卻坐上了皇帝的寶座,真是命運弄人啊……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
最後,前任太子南宮準終究還是留了下來,沒有即刻前往廬江郡。
他每日清晨都會過來教南宮景熟悉朝政的流程,從批閱奏折的章法到接見朝臣的禮儀,事無巨細地都傳授了。
丞相趙伏則帶著禮部的官員,一遍遍核對登基大典的每一個環節,小到祭文的措辭,大到祭天的流程,都反複推演,確保萬無一失。
“殿下,龍冠有些歪了,還請扶正一些。”
內侍的聲音輕柔卻帶著敬畏,將綴著珠串的龍冠輕輕戴在他的頭上。
珠串垂落,擋住了他大半的視線,隻隱約能看到身前的地麵。
他想起之前練習祭天禮儀時,因腳步稍亂打翻了供案上的酒杯,丞相趙伏雖然沒有出言責備,隻是捋著胡須說了些殿下年幼,難免生疏之類的話。
但是他自己卻羞紅了臉,躲在禦書房裡對著父皇的遺像悶坐了半個時辰。
“九弟,怎麼樣,你……準備好了嗎?”
門外傳來南宮準的聲音,將南宮景從思考之中喚醒。
南宮準推門而入,他身著一身藏青色朝服,雖然沒有帝王的儀仗,但是卻自帶沙場歸來的氣勢,看起來頗為淩厲。
他看到自己的九弟南宮景緊繃的側臉,微微一笑後走上前來,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九弟,不必緊張,父皇在天有靈也會一起看著你的。”
南宮景抬眼,透過珠串看到大哥眼中的期許,心中稍稍安定。
啥?
父皇的魂兒也在看著我?
雖然但是,大皇兄你這麼一說我更緊張了好吧?!
這十天裡,大哥總能在他最慌亂的時候給予安慰。
隻不過說出來的話總是不太對勁,算了,大皇兄本意是好的!
一定是我想的太多了才會覺得不對勁的!
就在南宮景想開口說些什麼舒緩氣氛時,殿外傳來禮部官員的唱喏聲:
“吉時到——請新帝登殿!”
“時候到了,大皇兄,我先走一步了。”
“好。”
南宮景深吸一口氣,在內侍的引導下,一步步走出偏殿,踏上通往議事大殿的丹陛。
隨著時間的推移,天色已經出現了變化,
一輪朝陽從東方升起,將殿外的瓦片染成了金紅色。
丹陛兩側,文武百官身著朝服,整齊排列,手中捧著朝笏,神色肅穆。
殿外廣場上,禁軍將士手持戈矛,隊列嚴整,甲胄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更遠處是自發前來觀禮的百姓,他們身著素衣,卻難掩眼中的期待。
看到南宮景的身影後,人群中響起一陣歡呼聲,隨即又迅速安靜下來,唯有風卷著旗幟的獵獵聲仍舊存在。
走著走著,南宮景的腳步有些發僵,他能感受到無數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這其中有朝臣的審視,有禁軍的敬畏,也有百姓的期盼。
恍惚間,他想起來十天前在偏殿的時候,丞相趙伏對他說過的話。
“殿下,太子既然執意避位,便合該您繼承大統,民間些許議論,不必放在心上。”
其實吧,他也沒那麼在乎彆人的看法,他隻是擔心而已,擔心自己做不好。
至於當皇帝這件事嘛,誰不想當皇帝?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啊!!!
我巴不得當上皇帝呢!
隻不過是當賢君明主太難了,擔心自己一不留神成為大名鼎鼎的昏君而已。
想著想著,他已經走到了議事大殿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