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五年十月初,陳國國都。
這一日清晨,國都的城門剛開啟一道縫隙,就有一個佝僂的身影撞了進來。
守城士兵本想大聲嗬斥此人,奈何看清這衣衫襤褸之人的模樣後,頓時嚇得跪伏在地,連呼“陛下”。
陳安是扒著商隊的馬車一路顛簸回來的。
在山林裡躲藏的期間,他靠著野果和樹皮充饑,傷口因為沒有及時治療而化膿發臭,連曾經引以為傲的胡須都黏著泥土打結。
不過好在,這一切終於是結束了,他終於是安全了!
不久後,他又跌跌撞撞地闖入了皇宮。
陳國後宮裡的宮女和太監們被他嚇得四散奔逃,若不是資曆老一些的太監認出了他,恐怕他這個皇帝得被當成刺客,亂棍打死。
沐浴更衣後,陳安換上了久違的龍袍,可寬鬆的衣袍怎麼也遮掩不住他消瘦的身形,胸前用來包紮傷口的白布也隱隱滲出血跡。
他坐在養心殿的龍椅上,還沒來得及喝口熱湯,就有人顫巍巍地進來稟報道:
“啟……啟稟陛……陛下,百官在外麵候著呢,說有要事啟奏。”
“……朕知道了。”
陳安心裡一沉。
他知道,該來的,終究是躲不過去的。
不久後,養心殿內。
文武百官雜亂地站成一團,不少人悄悄地交頭接耳,目光掃過陳安時,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
戶部尚書周顯率先出列,捧著一本賬冊哀戚戚地歎了口氣,隨後說道:
“陛下歸來,實乃我陳國之幸啊。老臣這幾日夜夜焚香禱告,就盼著陛下平安,隻是……”
他話鋒一轉,聲音陡然拔高,怒斥道:
“這賬冊上的數字,老臣實在是不敢看啊!三萬精銳,皆是我陳國珍貴的青壯勞力,如今歸來者卻不足三千,國庫更是耗費三百萬兩軍餉,這些……全打了水漂啊!”
陳安聞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剛要開口辯解,就有人搶著說道:
“周大人這話就不對了,陛下可是攻破了皖山防線的英雄啊!”
這話聽得陳安心頭一暖,可下一句就讓他如墜冰窟。
“畢竟皖山是大瀚經營多年的要塞,陛下能破城,已是不世之功。就是不知這破城之後,怎麼就讓南宮準帶著人殺了個回馬槍呢?難不成是陛下體恤敵軍,特意留了條後路嗎?”
殿內響起一陣壓抑的嗤笑聲。
陳安猛地拍案而起,傷口牽扯得他倒抽一口涼氣。
“放肆!南宮準狡詐萬分,趁我軍糧草不濟時突襲,怎能怪朕?!”
“哦?糧草不濟?”
主管糧草的官員慢悠悠出列,帶著滿心的質疑說道:
“陛下出征前,老臣就曾進言,皖山地處偏遠,最少需要備足三個月糧草才行。可陛下不聽啊,還說什麼……奧對!‘破城後自有糧草’來著?”
“這還沒完,陛下還把老臣派去督辦糧草的人給撤了,這些都是真的吧?如今倒好,我軍將士餓著肚子打仗,陛下卻讓他們去挖野菜果腹,傳出去,怕是要被天下人笑掉大牙啊!”
陳安被氣的血壓上湧時,又有一名武將出列,跪在地上,聲音哽咽地說道:
“陛下!末將的侄兒隨您出征,臨行前還說要立軍功光宗耀祖你,如今卻隻剩一具無頭屍身了!他死前托人帶話,說連刀都斷了,隻能用拳頭和敵軍拚命!三萬弟兄,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陛下您給他們一個說法啊!”
這話戳中了陳安的痛處,他指著那武將怒斥道:
“朕難道不想贏嗎?南宮準的瀚軍來得太快,朕有什麼辦法!”
“辦法自然是有的。”
禦史大夫王彥冷笑一聲,嘲諷道:
“若不是陛下執意要親自帶兵,留著李將軍坐鎮中軍,怎會亂了陣腳呢?李將軍早在戰前就說過,南宮準治軍嚴明,不可輕敵,可陛下說他‘畏敵如虎’,把他貶去看守糧草了。如今李將軍倒是活著回來了,可三萬弟兄嘛……嗬嗬。”
“就是就是,照我說,陛下破城後不先加固防線,反而忙著搜尋財寶,這才給了敵軍可乘之機啊。”
“哎呦,彆提了,聽聞陛下逃跑時丟了傳國玉璽,還摔掉了佩劍,這要是讓隔壁吳國知道了,怕是要笑我們陳國無人了!”
“唉,先帝在世時,雖不敢說開疆拓土,卻也守得國泰民安。如今可好,家底都被敗光了,先帝要是泉下有知,怕是要氣得活過來啊!”
群臣你一言我一語,沒有直白的辱罵,卻字字誅心。
陳安坐在龍椅上,渾身發抖,臉上火辣辣的疼。
他想發作,想把這些口出狂言的大臣都拖出去斬了,可他摸了摸腰間,才想起佩劍早已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