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珍愣了一下，隨即禮貌地牽了牽嘴角，輕輕點了點頭，便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
那一眼輕得像陣風，卻讓顧青山的心瞬間沉了下去，拔涼拔涼的。
顧北澤說的沒錯，他就是太優柔寡斷了。
可是他隻不過是個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普通人，沒本事給許珍好日子，這樣的自己，根本配不上她。
李秀菊把他的神色看在眼裡，輕輕歎了口氣：哎，看來是沒戲了。
但還是忍不住勸：“青山，你真老大不小了！你看看大隊裡，跟你同歲的男人，哪個不是早就有娃了？有的都能打醬油了！”
顧青山垂著眼，語氣平靜地說：“娘，你再給我點兒時間。”
顧東海這桌，顧建黨風卷殘雲吃完就走了後，陳盼睇緊跟著端起碗，筷子扒拉得飛快，嘴裡塞得鼓鼓囊囊，油星子順著嘴角往下淌。
顧南溪坐在對麵，眼睛瞪得溜圓。
這吃相，倒像是幾百年沒沾過葷腥似的，也難怪顧北澤寧願擠彆的桌，也不願跟他們湊一塊兒。
陳盼睇感受到顧南溪的目光，驕傲地抬起頭，“小姑子還不知道吧？我懷孕了，這不，得多吃補補身子。”
顧南溪尷尬笑笑，“這樣子啊，那恭喜大嫂了。”
顧東海沒管這些，端起酒杯就敬蔡忠言：“妹夫，最近在廠裡咋樣？工作還順溜不？”
蔡忠言放下筷子，微微點頭，“挺好的，沒什麼岔子。”
“那正好！”顧東海往前湊了湊，聲音壓了壓，帶著點試探，“你看哥這情況，家裡好幾張嘴等著吃飯，廠裡有沒有什麼機會讓哥也混口飯吃？”
蔡忠言愣了下，隨即明白過來，解釋道：“大哥，現在廠裡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哪有那麼多現成的機會？”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要不你平時多去城裡轉轉，有些單位缺人會貼告示，要是符合條件，靠自己考進去。”
“靠自己？”
顧東海心裡冷笑一聲，臉上的笑卻僵住了。
他要是有那本事考進去，還犯得著來求蔡忠言？
可這話沒法說出口，隻能乾笑著擺手：“哎，行吧，我知道了。”
旁邊的顧南溪看得真切，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顧西河見氣氛尷尬，趕緊打圓場，笑著拍了拍蔡忠言的胳膊：“大哥就是隨口問問，一家人嘛，聊聊天活絡活絡氣氛。”
蔡忠言看了顧東海一眼，沉默片刻，還是補了句：“現在城裡有些工作，要是願意花錢打點，差不多得五百到八百塊，要是能湊著錢，托人問問，沒多久能有消息。”
“五、五百到八百？”
顧東海眼睛一瞪，手裡的酒杯晃了晃，酒灑出來都沒察覺。
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連忙使勁擺手，語氣都變了：“不用了不用了！這錢我可湊不出來，還是算了！”
蔡忠言也是說說，一般人也拿不出五百塊。
宴席散場時，每桌的碗筷都吃得見了底，連菜湯都沒剩多少。
社員們沒等招呼，都自覺地抄起碗筷就往院角大盆裡送，掃帚、抹布齊上陣，把院子裡的骨頭、紙屑掃得乾乾淨淨。
等最後一片菜葉被收進泔水桶，抬頭看日頭，已經是下午三點了。
這特殊年月，沒法辦太像樣的儀式，薑熙瑤和顧北澤決定就隻封滿月酒。
給孩子們封一壇滿月酒，等柚柚和橙橙十八歲成人禮那天再拆。
她讓顧北澤在院子裡支起張小方桌，顧北澤轉身抱來個木匣子，裡麵竟裝著四瓶茅台，還拿了一盒印泥、一盆溫水，瓶身上的紅茅台標簽在日光下亮得晃眼。
這會兒院子裡的人大多走了，隻剩顧南溪一家還在幫著歸置雜物，兩個哥哥一家也沒挪步。
顧西河瞅著顧北澤擺弄酒瓶，忍不住湊上前：“三弟，你這是折騰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