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抬起手,輕輕撫摸了一下肩頭白鷹的羽毛。白鷹銳利的目光依舊死死盯著西方,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不急。”徐鳳年輕笑一聲,“煮熟的鴨子,飛不了。先看看家裡進了什麼‘好東西’。”
他的目光,終於從那道早已消失在天際的灰紫流光方向收回,落在了前方那片狼藉的戰場,以及那些殘存的黑甲騎兵身上。
也就在這時,那黑色潮線已然推進至戰場邊緣。
鐵甲錚錚,馬蹄如雷,卻又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紀律。一麵巨大的“徐”字王旗在風中狂舞,旗下,鐵騎如林,槍戟如霜,磅礴的氣血煞氣連成一片,如同燃燒的赤色海洋,將這片區域的蝕氣寒意都強行驅散了幾分。
軍陣最前方,一騎純黑神駒之上,端坐著一位身披玄甲、麵容冷峻的青年將領。他並未佩戴頭盔,露出一張棱角分明、帶著軍人鐵血氣息的臉龐。他的目光銳利如鷹,掃過戰場,在看到那些化作冰雕或齏粉的同袍時,眼神驟然一寒,手中一柄造型古樸、卻吞吐著無形劍芒的長劍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
劍意衝霄!煌煌如日,卻又帶著天道無情的冷漠!
太阿劍!持劍者,袁左宗!
袁左宗的目光瞬間鎖定場中唯一還站著的“外人”——那個被婠婠留下、剛剛被一道寒氣刺激得恢複些許意識、卻依舊無法動彈的舒俏!
“拿下!”袁左宗的聲音冰冷如鐵,不帶絲毫感情。
數名北涼鐵騎瞬間如狼似虎地撲出,刀劍出鞘,殺氣騰騰地衝向舒俏!
“且慢。”
一個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力量的聲音響起。
徐鳳年不知何時已踱步來到近前,他抬手止住了衝出的騎兵。狐白裘在風雪中微微飄動,他的目光落在舒俏身上,又掃過她身邊那具凍僵的“雪隼”屍體,最後看向西方婠婠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
“袁將軍,是自己人。”徐鳳年淡淡開口,語氣平靜,卻瞬間化解了那淩厲的殺氣。
袁左宗眉頭微皺,握劍的手並未鬆開,劍意依舊鎖定舒俏,冷聲道:“世子,此女氣息詭異,與那妖邪同行…”
“她是我北涼的諜子,‘雪隼’的舒羞。”徐鳳年打斷了他,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洞察一切的了然,“至於剛才那位…算是故人。她留下舒羞,自然有留下的道理。”
他走到舒俏麵前,蹲下身,無視那刺骨的寒意,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搭在舒俏的眉心。一絲精純溫和、卻又蘊含著無邊生機的真氣渡入其中,迅速驅散著那侵蝕她經脈的冰寒死氣。
舒俏身體劇烈顫抖起來,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凍僵的嘴唇艱難翕動,眼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激動與恐懼。
“慢點說,不急。”徐鳳年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告訴我,武庫…門…開了,是什麼意思?裡麵發生了什麼?楊越呢?那個孩子呢?”
他的問題精準地抓住了婠婠留下的最關鍵信息。
舒俏在徐鳳年生真氣機的滋養下,終於緩過一口氣,牙齒打著顫,斷斷續續地、用儘全身力氣,將金帳驚變、武庫崩塌、巨繭成型、拓跋菩薩撞入、深淵之門開啟、以及那無法形容的恐怖吞噬…儘可能地描述出來。她的敘述混亂而充滿恐懼,許多細節模糊不清,但核心的信息卻令人毛骨悚然。
隨著她的講述,徐鳳年臉上的玩味漸漸消失,變得凝重起來。就連一旁冷峻的袁左宗,握劍的手指也微微收緊,太阿劍發出低沉的嗡鳴,劍意中那煌煌如日的氣息似乎都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威脅,變得更加銳利逼人。
“…拓跋…拓跋菩薩…好像…被…被吞了…門…門開了…一直在…變大…吞掉一切…”舒俏說到最後,聲音充滿了絕望的顫栗。
徐鳳年緩緩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西方,那片風雪彌漫、通往北莽腹地深處的荒原。他的眼神變得極其複雜,有凝重,有震驚,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沉的、冰冷的…算計。
“以人為鑰,開啟深淵之門…拓跋菩薩,你終究還是玩火自焚了…”他低聲自語,隨即嘴角又勾起那抹熟悉的、卻冰冷了許多的玩味弧度,“不過,這扇‘門’…倒是送了我北涼一份‘大禮’。”
他轉過身,看向袁左宗:“袁將軍,你怎麼看?”
袁左宗麵容冷硬如鐵,沉聲道:“若此女所言非虛,北莽王庭核心出現如此劇變,乃天賜良機!末將請命,即刻率本部鐵騎,直搗黃龍!趁其內亂,一舉踏平金帳!”
徐鳳年卻搖了搖頭,目光依舊望著西方:“直搗黃龍?現在去,怕是正好撞上那扇‘門’的胃口。那不是軍隊可以對抗的東西。”
他頓了頓,手指輕輕敲擊著掌心,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傳令下去,全軍後撤三十裡,依托狼突城建立防線。派出所有‘雪隼’探子,我要知道那扇‘門’擴張的速度,以及…所有從王庭方向逃出來的人、或者‘東西’的去向。特彆是…剛才西去的那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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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是想…”袁左宗眉頭緊鎖。
“那扇門,是災難,也是機會。”徐鳳年眼神深邃,“北莽這頭病虎,現在心臟裡插了一把來自深淵的刀,它隻會死得更快,也更瘋狂。我們要做的,不是自己去碰那把刀,而是…等。等它流乾血,等它徹底瘋狂,然後…”
他的聲音冷了下來:“…去接收它死後的一切。順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對付那把‘刀’的方法。”
他的目光,似乎無意間掃過袁左宗手中的太阿劍。
袁左宗沉默片刻,抱拳沉聲道:“末將領命!”
徐鳳年點了點頭,最後看了一眼西方,那片灰紫色的流光早已消失在天際的風雪之中。
“至於你…”他低頭,看向地上稍稍恢複的舒俏,語氣聽不出情緒,“帶回狼突城,好生看管醫治。你帶回來的消息,很有用。”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走向那如林的鐵騎,狐白裘在風中翻飛。
北涼的黑潮,開始緩緩向後移動,帶著冰冷的秩序與蟄伏的殺機,在這片飽經創傷的雪原上,構築起一道沉默的防線。
而在西方,北莽風雪彌漫的荒原深處,一道灰紫色的流光,正向著那片傳說中的永凍絕地,義無反顧地遁去。
她的懷中,那冰冷的“空殼”心口處,那絲微弱的冰寒悸動,在遠離了北涼軍陣的磅礴氣血後,似乎…稍稍清晰了一絲。
風雪依舊,掩蓋了蹤跡,也醞釀著更大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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