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階向下,深不見底。
粗糙的開鑿痕跡與冰冷光滑的金屬管道形成了詭異的對比,仿佛一條時光隧道,連接著兩個截然不同的時代。空氣中彌漫的不再是金屬電離的sterie氣味,而是一種混合著古老塵埃、苔蘚濕潤與某種……極其微弱的、類似焚香禱告後殘留的……神聖與蠻荒交織的氣息。石壁上的圖騰紋路越發清晰,描繪著先民祭祀日月、與巨獸搏鬥、以及……崇拜某種紮根於大地的、散發光輝的巨樹的場景。
婠婠冰蝕般的眼眸掃過那些圖騰,心中驚疑不定。這些圖案的風格,比她在南疆寨落所見到的任何巫紋都要古老、原始,充滿了生命力與對自然的敬畏,與外麵那片冰冷死寂的金屬廢墟格格不入。
懷中的小山依舊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穩了一些。心口那點暗金光芒微弱卻持續地閃爍著,仿佛與這石階深處傳來的某種氣息……產生著極其微弱的共鳴。
身後的上方,那令人心悸的黑暗壓迫感並未減弱,反而如同懸頂之劍,緩緩逼近。楊越……或者他力量的分身,顯然沒有放棄追蹤。
她沒有回頭,隻是將速度提升到極限,向著那氣息傳來的方向,疾馳而下。
石階終於到了儘頭。
前方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的、顯然是由天然洞窟改造而成的地下空間,出現在眼前。
空間中央,是一個清澈見底的地下水池,池水散發著淡淡的乳白色光暈,散發出比南疆龍脈稍弱、卻更加精純溫和的生命氣息。水池周圍,散落著一些粗糙的石製祭壇、早已腐朽的木樁、以及一些半埋在泥土中的、刻滿了巫紋的骨片與龜甲。
最引人注目的,是洞穴的四壁。
不再是冰冷的金屬,而是某種溫潤的、白玉般的石材。石壁上,用某種發光的礦物顏料,繪製著一幅幅巨大而完整的壁畫!
這些壁畫的內容,遠比石階上的圖騰更加詳細、更加……驚心動魄!
第一幅:無數身穿獸皮、神態虔誠的古巫民,跪拜於一株貫通天地、枝葉散發萬丈光芒的白玉聖樹之下。聖樹的根係深深紮入大地,與一條散發著金光的巨龍脈絡相連。天空之中,有身穿華麗服飾、麵容模糊、如同神隻般的身影緩緩降臨,向古巫民賜予著發光的種子和知識的光球。那些神隻的服飾風格,隱約讓婠婠感到一絲眼熟……)
第二幅:古巫民利用種子和知識,建立了繁榮的文明。他們能與野獸溝通,能催生作物,能駕馭風雨。聖樹的光芒籠罩四野,巨龍脈絡安穩沉睡。
第三幅:天空裂開了巨大的缺口!不再是神隻,而是無數造型猙獰、如同金屬昆蟲般的戰艦巡天者!)以及一些更加詭異、如同陰影凝聚而成的不可名狀之物,從天而降!它們瘋狂地攻擊聖樹,抽取龍脈!壁畫用誇張的筆觸描繪出聖樹哭泣、龍脈哀嚎、大地崩裂的景象!古巫民英勇抵抗,卻如同螳臂當車,死傷慘重。
第四幅:景象慘烈。聖樹枯萎,龍脈被汙染變得黯淡。那些“神隻”再次出現,卻不再是賜予,而是冷漠地開始抓捕幸存的古巫民!他們將古巫民驅趕進巨大的金屬造物類似終末觀測者的基地),如同收割莊稼!
第五幅:這幅壁畫明顯與其他不同,顏料更加暗淡,筆觸更加倉促絕望,仿佛最後時刻的絕筆)一小部分古巫民,在幾位氣息格外強大的巫祭帶領下,挖通了大地,循著龍脈被汙染前最後的一絲指引,逃入了地下深處。他們身後,是燃燒的家園和冰冷的金屬追兵。而他們前方,壁畫指向了洞穴的更深處……那方向,赫然讓婠婠想起了徐鳳年給出的那個坐標——星辰殘骸!
最後一幅壁畫,則位於洞穴最深處,也是最讓婠婠心神劇震的一幅:
那批逃亡至此的古巫民,數量已經極其稀少。他們圍坐在這個地下水池邊,每一位巫祭都割破手腕,將蘊含著最後生命精血的巫力,注入池水之中。而池水的中央,懸浮著一枚……散發著柔和白光、形狀與徐鳳年手中那塊晶體有幾分相似的……種子!
壁畫旁,用最古老的巫文,刻著一行泣血般的文字:
【……以吾輩之血魄,封存‘起源之種’於此‘靈眼’……】【……待‘聖樹’重生,‘龍醒’歸來之日……】【……薪火……不滅……】
起源之種?靈眼?聖樹重生?龍醒歸來?
難道……這個水池,就是南疆龍脈的一處微小的“靈眼”?而這些古巫民逃亡時,竟然帶走並封存了一枚所謂的“起源之種”在這裡?
那徐鳳年……
就在婠婠被壁畫蘊含的驚人信息震撼得無以複加之際——
嗡……
她懷中,小山心口那點暗金光芒,仿佛受到了洞穴內精純生命氣息和壁畫意誌的雙重牽引,猛地……明亮了數分!
他小小的身體微微一動,喉嚨裡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仿佛夢囈般的呻吟。
一直沉寂的、融合在他體內的那股混沌力量,似乎被這“靈眼”的氣息激活,開始緩緩地、自發地……吸收水池中散發出的精純生命精氣!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雖然緩慢,卻異常穩定!那因為龍脈精華耗儘而近乎枯竭的生機,竟然開始……一點點地恢複!
有效!這地方真的能幫到他!
婠婠冰蝕般的眼眸中猛地亮起一絲希望的光芒!她立刻抱著小山,快步走到水池邊,小心翼翼地將他的身體,浸入那乳白色的、溫暖的池水之中。
滋……
池水與小山身體接觸的瞬間,仿佛產生了奇妙的反應。乳白色的光暈如同活物般,絲絲縷縷地滲入他的皮膚,滋養著他乾涸的經脈,安撫著那躁動的混沌力量。他蒼白的小臉上,漸漸泛起一絲微弱的血色。
婠婠稍稍鬆了口氣,但警惕之心未減。她一邊守護著小山,一邊仔細感知著四周。
洞穴內除了水池潺潺的流動聲,一片死寂。那些壁畫上的先民,早已化為枯骨塵埃,隻有他們的意誌和最後的希望,通過壁畫和這枚所謂的“起源之種”,留存至今。
起源之種……在哪裡?
婠婠的目光掃過清澈的池底,除了發光的池水和一些普通的鵝卵石,並無他物。
難道已經被人取走了?徐鳳年?還是……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些壁畫上,尤其是最後那幅巫祭們血祭封種的畫麵。
她心中一動,嘗試著將自己一絲微弱的冰蝕之力,混合著一縷心神意念,緩緩探向那壁畫中描繪的、懸浮於池水中央種子的位置。
就在她的力量觸及那片水域的瞬間——
異變陡生!
整個洞穴……猛地一震!
並非來自外界攻擊,而是源於……池水本身!
池底那些看似普通的鵝卵石,突然亮起了無數細密複雜的巫紋!這些巫紋與四壁的壁畫、與整個洞穴的結構瞬間產生了共鳴!
一個巨大無比的、由光芒構成的複雜巫陣,從池底浮現而出,將整個水池籠罩!
而陣眼的核心,正是婠婠力量觸及之處!
嗡——!!!
一股龐大、蒼涼、卻帶著絕對守護意誌的殘留念頭,如同沉睡了萬古的火山,轟然從巫陣中爆發出來,狠狠撞向婠婠的心神!
“外族!止步!
·此乃聖種埋骨之地!
·非吾族血裔,觸之即殛!”
冰冷的、充滿排外情緒的警告意念,如同億萬根針,刺入婠婠的識海!那巫陣的光芒變得極具攻擊性,道道熾白的閃電開始凝聚,鎖定了她!
婠婠臉色一變,立刻想要收回力量後退!
但……已經晚了!
那巫陣的守護力量被徹底激活,認定她為入侵者!恐怖的毀滅性能量已然成型,就要爆發!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直浸泡在池水中、吸收著生命精氣的小山,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守護意念的敵意所刺激,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瞳孔之中,不再是灰暗的漩渦,也不是純粹的黑白,而是……倒映出了那璀璨巫陣的光芒,以及……一絲極其微弱的、源自他血脈最深處的……熟悉與……悲傷?
他仿佛無意識地……伸出了那隻沒受傷的小手,朝著那巫陣的核心……輕輕一招。
沒有力量波動,沒有能量引導。
隻是一種……純粹的、仿佛孩子呼喚親人般的……本能舉動。
然而——
就在他小手招出的瞬間!
那狂暴的、即將爆發的守護巫陣,猛地……停滯了!
所有凝聚的閃電瞬間消散!那龐大的、充滿排外情緒的守護念頭,如同被春風拂過的冰雪,瞬間……軟化、遲疑、甚至流露出了一種難以置信的……激動與……困惑?
巫陣的光芒依舊璀璨,卻不再充滿攻擊性,而是變得……溫和起來,如同在仔細地、顫抖地……感知、辨認著什麼。
它的光芒,緩緩地、小心翼翼地……拂過小山那隻伸出的小手,拂過他蒼白卻帶著一絲生機的小臉,最後……聚焦於他心口那點暗金色的、與龍脈同源的光芒之上。
整個洞穴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隻有巫陣的光芒溫柔地流轉,仿佛一位蒼老的先祖,在顫抖地觸摸著流落在外、曆經磨難終於歸家的後代。
片刻之後——
那龐大的守護念頭中,所有的敵意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悲慟、激動、與……深深的疲憊。
“……龍脈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