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但黎明的微光卻無法穿透籠罩在指揮部上空的濃煙。
廢墟還在燃燒。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焦臭味,那是鋼鐵、木料和人體組織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幸存的日軍士兵如同丟了魂的木偶,麻木地在廢墟中來回穿梭,用水桶潑灑著無濟於事的水,或者從那堆焦黑的殘骸中扒拉出一些已經分不清誰是誰的零件。
整個指揮部,連同昨夜的“慶功宴”,已經徹底從這座城市被抹去了。
嘎吱——
一陣刺耳的刹車聲劃破了這片死寂。
一輛擦得鋥亮的黑色邊三輪摩托車停在了廢墟的邊緣。
緊接著,一雙一塵不染的黑色高筒馬靴踩在了滿是灰燼的地上。
一個身影從車上緩緩走了下來。
他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憲兵隊大佐製服,領口的風紀扣扣得一絲不苟。
他大概四十多歲,麵容如同刀削般清瘦,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上那雙潔白的、沒有一絲褶皺的白手套。
他與這片狼藉的地獄格格不入。
他就是日軍駐華中憲兵隊司令部特高課課長,黑田重德大佐。
一個真正的反諜和城戰專家。
“黑……黑田大佐!”
一名幸存的日軍少佐看到來人嚇得魂飛魄散!
他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一個立正九十度鞠躬,身體抖得如同篩糠。
“卑……卑職,指揮部作戰參謀,鬆下……鬆下健!向您……向您報告!”
“伊藤……伊藤大尉他……他……”
鬆下健結巴著不敢抬頭。
黑田重德沒有理會他,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他緩緩走到了那片還在冒煙的彈坑前。
他蹲下了身子。
他用那雙白手套從灰燼中撚起了一點粉末。
他放在鼻尖輕輕嗅了一下。
“德製tnt。”
他的聲音很平靜,不帶一絲波瀾。
“用料很足。”
“引爆點選在了承重柱……很專業。”
他站起了身,拍了拍手套上那本不存在的灰塵。
“伊藤呢?”
他終於開口了。
“在……在那邊……”
鬆下健顫抖著指向了不遠處一塊蓋著白布的擔架。
黑田重德走了過去。
他伸出白手套,緩緩掀開了那塊沾滿了血汙的白布。
白布下是伊藤大尉。
或者說,是伊藤大尉的上半身。
他的下半身已經不知飛到了哪裡。
他那張因為狂喜和憤怒而扭曲的臉,還凝固在死亡的前一秒。
鬆下健在一旁看著,大氣都不敢出。
他以為黑田大佐會暴跳如雷。
畢竟,伊藤是他的外甥。
然而,黑田重德隻是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
隨即,他將白布重新蓋了回去。
“蠢貨。”
他淡淡地吐出了兩個字。
“啊?”
鬆下健愣住了。
“我說,伊藤是個蠢貨。”
黑田重德轉過了身,那雙金絲眼鏡下的眸子冷冷地掃視著這片廢墟。
“被一個‘幽靈’耍得團團轉。”
“把帝國陸軍的臉都丟儘了。”
“黑田大佐……您……”
鬆下健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聽出來了!
黑田大佐憤怒的不是伊藤的死!
而是這份讓他蒙受的恥辱!
黑田重德不再理會伊藤。
他像一個巡視工地的工程師,開始一步步地丈量這片廢墟。
他走到了王鋒被圍堵的院子。
他看到了那堆殉爆的軍火箱。
“用殉爆製造混亂……”
他又走到了那個被炸開的圍牆豁口。
“利用氣浪掩護撤退……”
他蹲下了身子。
他的“鷹眼”發現了那在濃煙和灰塵掩蓋下,幾乎微不可察的血跡!
“鬆下。”
“在!”
“那個‘幽靈’受傷了。”
黑田重德用白手套指了指地上那已經發黑的血點。
“啊?!”
鬆下健張大了嘴巴!
他們追了大半夜,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這個線索!
“還有。”
黑田重德站起身,指向了地牢的方向。
“地牢的鎖是怎麼開的?”
“是……是被炸開的!”
“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