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的煤窯裡，氣氛壓抑得如同凝固的鉛塊。
二愣子的犧牲，小石頭的重傷，以及那張指向兵工廠內部的詭異草圖，如同三座大山，壓在了混編小隊每一個人的心頭。
趙鐵柱蹲在角落，用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擦拭著二愣子留下的那把老套筒，眼眶通紅，卻強忍著沒有落淚。
猴子難得地沒有上躥下跳，隻是默默地檢查著繳獲來的衝鋒槍，時不時看向昏迷不醒的小石頭，眼中閃過一絲愧疚。
如果不是他執意要去偵察通風口，或許就不會遭遇伏擊。
老鷹則靠在牆壁上，閉目養神，那隻僅存的左手，卻始終沒有離開懷裡的漢陽造。
王鋒坐在煤油燈下，麵前攤開著那張從日軍便衣身上繳獲的草圖。
就在半小時前，接到趙鐵柱緊急派人送回的報告後，李政委心急如焚，立刻帶著更詳細的兵工廠內部結構圖和人員名單，連夜趕到了這個臨時的煤窯據點。
此刻，他坐在王鋒對麵，眉頭緊鎖，手裡拿著那個從戰場帶回來的“駱駝”牌煙頭，反複地摩挲著。
“王隊長。”李政委的聲音沙啞，“情況，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嚴重。”
“這張草圖，標記的位置，是兵工廠的3號通風管道口。那裡連接著我們的原料倉庫，和半成品車間。”
“如果敵人從那裡潛入，或者，通過管道投擲爆炸物、毒氣……”
李政委沒有再說下去，但後果，不言而喻。
“能接觸到這張圖紙，並且知道通風管道具體位置的人，不多。”王鋒的手指，緩緩劃過人員名單，
“除了工廠的幾個主要負責人，就隻有負責維護設備的老技術員，和幾個核心車間的工段長。”
“駱駝牌香煙……”李政委補充道，
“這種煙，在根據地是絕對的稀罕物。一般的戰士和工人根本接觸不到。
隻有少數……從國統區過來的技術人員，或者，和外麵有‘特殊’聯係的人，才有可能搞到。”
王鋒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名單上的一個名字上。
“孫世才。”
“兵工廠的總工程師。
負責全廠的技術指導和設備維護。
三個月前，從太原輾轉來到根據地。
據說是……對國民政府失望，一心抗日。”
“對。”李政委點了點頭，“孫工一來，就幫我們解決了不少技術難題，改進了手榴彈的生產工藝，還畫出了仿製捷克式輕機槍的圖紙。
為人，也還算隨和，就是有點知識分子的清高，和一些老工人、老乾部，關係不太融洽。”
“太原……”王鋒的鷹眼微微眯起，“那裡，可是華北派遣軍司令部的所在地。”
“而且。”王鋒又指向了名單上的另一個細節，“他的履曆，太乾淨了。乾淨得，有點假。”
“你的意思是……”李政委的心猛地一沉。
“十有八九，就是他了。”王鋒的聲音冰冷，“一個，潛伏得很深的毒蛇！”
“媽的！”趙鐵柱猛地站起身，抄起了老套筒，“俺現在就去斃了他！”
“站住！”王鋒低喝一聲，“沒有證據，不能輕舉妄動！”
“還要什麼證據？！”趙鐵柱紅著眼嘶吼道，“二愣子和小石頭的仇……”
“仇，要報！”王鋒打斷了他，“但，不是現在！”
“這個孫世才，既然是內奸，那他背後一定還有人！”
“我們不僅要揪出他，更要順藤摸瓜，把他背後的鬼子特務，也一網打儘！”
“那……我們怎麼辦？”猴子也湊了過來。
王鋒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張草圖上。
“既然，他，想利用通風管道搞破壞。”
王鋒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我們，就，將計就計！”
“給他，創造一個絕佳的機會！”
……
當天下午。
兵工廠內部，悄然流傳起一個小道消息。
——由於前線戰事吃緊，兵工廠接到上級命令，必須在三天之內，趕製出一批特製的高爆炸藥，用於破壞日軍的鐵路。
而這批高爆炸藥的核心原料，就存放在與3號通風管道相連的甲字倉庫！
這個消息，是紅姐通過幾個和她關係不錯的女工，“無意”間“透露”出去的。
同時。
兵工廠的保衛科，也突然加強了對成品倉庫和火藥庫的警戒。
調來了兩個班的戰士，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唯獨，那個存放核心原料的甲字倉庫，和至關重要的3號通風管道附近，守衛力量反而“削弱”了。
隻留下了兩個看起來無精打采的老兵，在那裡打瞌睡。
這一切，都做得極其自然，仿佛隻是正常的工作調整。
……
兵工廠，總工程師辦公室。
孫世才，一個看起來文質彬彬，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正低著頭仔細地看著一張複雜的機械圖紙。
他的眉頭緊鎖著，似乎遇到了什麼難題。
“孫工，忙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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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穿著灰色工裝，臉上帶著幾分諂媚笑容的年輕工人，端著一杯熱茶走了進來。
他是孫世才的學徒，也是兵工廠裡少數幾個，能和這位清高的總工程師說上話的人。
“小李啊。”孫世才抬起頭，推了推眼鏡，臉上露出一絲疲憊，“有事嗎？”
“沒事，沒事。”小李連忙放下茶杯，“看您辛苦，給您倒杯水。”
他一邊說著，一邊不經意地瞟了一眼桌上的圖紙。
“孫工，您這是……在研究新家夥？”
“嗯。”孫世才點了點頭，沒有隱瞞，
“上級下了死命令，三天之內，要搞出一批高爆炸藥。這不，正在研究配方呢。”
“高爆炸藥？”小李的眼睛亮了一下，“那……原料一定很金貴吧？放在哪裡啊？”
“還能放哪兒？”孫世才，似乎有些煩躁地揮了揮手，
“就甲字庫那點地方唄！唉，這幫土八路，就知道瞎指揮！甲字庫離通風口那麼近，萬一……”
他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閉上了嘴。
“通風口？”小李卻像是抓住了什麼關鍵信息，“孫工，您是說，3號通風口？”
“你問這個乾什麼？！”孫世才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警惕！
“沒……沒什麼！”小李嚇了一跳，連忙擺手，“我就是……就是瞎問問！瞎問問！”
“不該問的，彆問！”孫世才冷哼一聲，“出去吧！我要工作了！”
“是……是……”
小李，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在他轉身離開的瞬間，孫世才的眼中，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
……
夜，再次降臨。
兵工廠，陷入了一片寂靜。
隻有，遠處車間裡，還傳來零星的打鐵聲。
甲字倉庫外。
那兩個負責守衛的老兵，果然靠著牆壁，睡著了。
鼾聲，此起彼伏。
突然。
一道黑影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地從倉庫側麵的陰影裡，閃了出來！
正是，孫世才！
他脫下了那身知識分子的長衫，換上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
臉上也蒙著黑布！
隻有那雙在黑暗中閃爍著陰冷光芒的眼睛，暴露了他的身份！
他警惕地觀察了一下四周。
確認無人後。
他迅速地竄到了3號通風管道口！
管道口被一個沉重的鐵柵欄封鎖著。
孫世才從懷裡掏出了一串鑰匙，熟練地打開了柵欄上的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