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鋒那沙啞而決絕的嘶吼,回蕩在奉天城南那間小小的密室裡。
老崔看著眼前這個渾身纏滿繃帶,左手打著石膏,連站立都有些困難,眼中卻燃燒著地獄之火的男人,深深地歎了口氣。
他知道,他攔不住。
這個男人,已經不再是一個單純的士兵。
他是幽靈,是火神,更是一匹為了尋回最後的戰友,而不惜一切的孤狼。
“王隊長。”老崔沉聲說道,“從奉天到上海,千裡迢迢,日軍封鎖線何止十道?你現在身負重傷,一個人……”
“我必須去。”王鋒打斷了他,聲音不大卻重如泰山。
“……好吧。”老崔不再勸阻,他知道對這種人來說勸阻是徒勞的。
“既然你心意已決,我們拚了這條線不要,也得送你過去!”
他猛地一拍桌子:
“三天後!有一艘日本海軍征用的貨輪,從大連開往上海,運送的是軍需物資。我已經買通了船上的一個管事,他可以把你偽裝成鍋爐房的雜役,混上船。”
“但是……”老崔的臉色凝重了起來,“那艘船上有‘關東軍’一個小隊押運!而且,日軍高層已經通知了華北和華中沿線的憲兵隊和水警,對所有南下的船隻進行嚴密盤查!”
“這是一條九死一生的路!”
“我走。”王鋒的回答依舊隻有兩個字。
……
三天後。
大連港,深夜。
碼頭上燈火通明,日軍巡邏隊的皮靴聲和狼狗的吠叫聲,此起彼伏。
王鋒已經換上了一身油膩肮臟的鍋爐工服,臉上塗抹著厚厚的油汙,那雙鷹眼被刻意隱藏在帽簷的陰影之下。
他背著一個破舊的工具包,在那個管事的帶領下,低著頭混在幾個同樣麻木的勞工中間,登上了那艘名為長門丸的巨型貨輪。
“快點!八嘎呀路!”
一個日本監工,狠狠地一腳踹在了王鋒的傷腿上!
王鋒猛地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一股鑽心的劇痛襲來,但他隻是咬緊了牙一聲不吭,繼續低著頭一瘸一拐地,走進了那散發著濃重機油味和灼熱蒸汽的……
地獄。
……
接下來的五天對王鋒來說,是比在狼穴突圍還要煎熬的五天。
鍋爐房裡溫度高達五六十度!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煤灰和蒸汽!
他每天要和那些麻木的勞工,一起從事超過十八個小時的重體力勞動!
鏟煤!
清理爐渣!
忍受著監工隨時可能落下的皮鞭和辱罵!
他的傷口在高溫和汗水的浸泡下,再次發炎了!
好幾次,他都因為高燒和劇痛,險些昏倒在滾燙的鍋爐前!
但是他都憑借著那非人的意誌力,硬生生地挺了過來!
在這期間,他們遭遇了兩次日軍水警的登船盤查!
那些荷槍實彈的憲兵,如同瘋狗一般將整個貨輪翻了個底朝天!
甚至連鍋爐房都沒有放過!
王鋒隻能將自己埋在那堆積如山的煤渣裡,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有一次,一個憲兵的皮靴,甚至踩在了他的手上!
狠狠地,碾壓著!
王鋒能清晰地聽到,自己那斷裂的手腕發出的哀鳴!
但他依舊沒有動!
直到那些瘟神滿意地離開。
他才從煤渣堆裡爬出來,如同死狗一般癱倒在地……
……
第五天黃昏。
當那股夾雜著海水鹹腥、脂粉幽香和鴉片甜膩的獨特空氣,鑽入王鋒的鼻腔時。
他知道。
上海到了。
他趁著夜色和下船時的混亂,避開了所有人的視線,如同幽靈一般消失在了那遠東第一魔都的茫茫人海之中。
……
上海。
一九四零年孤島時期的上海。
這裡與王鋒之前經曆過的任何一個戰場都截然不同!
華燈初上!
霓虹閃爍!
百樂門的爵士樂與黃浦江的汽笛聲,交織在一起!
穿著旗袍的交際花,與穿著西裝的洋行買辦談笑風生!
穿著和服的日本人,與穿著長衫的中國人擦肩而過!
表麵上歌舞升平,一片繁華。
然而!
王鋒的鷹眼卻穿透了這層虛假的表象!
他看到了!
在外白渡橋上,那荷槍實彈的日本哨兵!
在霞飛路的拐角,那鬼鬼祟祟的便衣特務!
在跑馬地的門口,那耀武揚威的偽軍警察!
甚至在那些豪華轎車裡,那一閃而過的青幫打手的凶狠目光!
日軍、偽政府、軍統、中統、地下黨、青幫、租界勢力……
無數的毒蛇和猛獸,潛伏在這片十裡洋場的陰影之中!
這裡是一個更加凶險、更加詭異、更加複雜的叢林!
王鋒深吸了一口氣。
他知道。
他這頭來自北地的孤狼。
在這片新的獵場裡,必須學會新的生存法則!
……
他沒有急於行動。
他先是找了一個最廉價的大車店,住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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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花了兩天的時間,用身上僅剩的幾塊大洋買了一身體麵的行頭。
然後,他才開始尋找紅姐留下的聯絡暗號。
第三天上午。
法租界一家毫不起眼的永安當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