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金色的餘暉如同一匹上好的錦緞,緩緩鋪展在軍營的角樓上。那光芒透過帳簾的縫隙,在常遇春手中的信紙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仿佛是時光在他指間流淌的痕跡。
爹爹!爹爹!稚嫩的童聲從信紙間躍然而出,帶著孩童特有的清脆與天真。常遇春的嘴角不自覺地向上揚起,那是在戰場上從未有過的柔和弧度。他幾乎能看見兒子常茂說這話時的模樣——定是瞪著那雙酷似藍氏的杏眼,小嘴撅得老高,小拳頭緊握著,一副認真又可愛的樣子。
茂兒想您了!信紙上,妻子藍氏用娟秀的小楷記錄下兒子的原話。常遇春用指腹輕輕摩挲著這幾個字,仿佛能感受到兒子呼出的熱氣。這個孩子,像極了他小時候,調皮搗蛋,卻格外討人喜歡。記得上次回家,茂兒騎在他脖子上,小手緊緊抓著他的頭發,得意洋洋地向小夥伴們炫耀:我爹爹是常十萬!打壞蛋最厲害!
常遇春輕笑出聲,眼角的皺紋裡盛滿了溫柔。他繼續往下讀,藍氏在信中詳細描述了家中的近況:常茂在私塾裡表現優異,先生誇他聰慧過人,隻是太過頑皮,昨日竟把墨汁灑在了先生的袍子上;女兒常氏已經會背《三字經》了,每天纏著問爹爹什麼時候教她騎馬,還偷偷用樹枝在院子裡練習騎射;老母親身體硬朗,就是時常念叨著要見孫子,前幾日還親手做了常遇春最愛吃的桂花糕,隻是糕點送到時已經涼了。
夫君在外征戰,務必保重身體。家中一切安好,勿念。信的末尾,藍氏這樣寫道。那二字寫得格外用力,幾乎要透紙背。
勿念...常遇春輕聲念著,喉頭突然有些發緊。他離家已經半年有餘,每次收到家書,既欣喜又愧疚。作為丈夫和父親,他缺席了太多重要的時刻。茂兒的七歲生辰、女兒的第一次走路、母親的六十大壽......這些本該他陪伴的時刻,他都在戰場上度過。
將軍,晚飯準備好了。張忠端著食盤走過來,銅盤與碗筷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今日有您愛吃的醬牛肉,廚子特意多放了些八角。
常遇春點點頭,目光卻依舊停留在信紙上。那醬牛肉的香氣飄進鼻尖,他卻突然沒了胃口。他放下家書,望著帳外漸暗的天色出神。晚風卷著沙土的氣息吹來,讓他想起了新婚之夜。
那夜,藍氏坐在燭光下為他縫製戰袍,纖細的手指在布料間穿梭,針腳細密得如同她對他的心意。他記得自己當時笨拙地想要幫忙,卻不小心紮破了手指,藍氏急忙含住他的指尖,那溫熱的觸感至今仍烙印在他心間。
夫君,她當時輕聲說,這戰袍上每一針,都是我對你的牽掛。你穿上它,就像我陪在你身邊。
常遇春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腰間的佩劍,劍柄上還係著藍氏親手編織的紅色劍穗,雖然已經褪色,卻依舊結實。第一次出征時,妻子強忍淚水送彆的場景突然浮現在眼前。她站在城門口,挺直了背脊,眼中含淚卻倔強地不讓它落下,隻是將一個繡著平安結的香囊塞進他手中。
平安回來,她說,我和孩子等你。
張忠,常遇春突然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你說...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張忠正要收拾食盤,聞言愣住了:將軍何出此言?您為國征戰,何來自私之說?
常遇春苦笑一聲,指節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我為了所謂的功名,常年在外征戰,把家庭的重擔都丟給了妻子。有時候我在想,如果當初沒有選擇從軍,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他想起上次回家,茂兒騎在他脖子上,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會背詩的模樣:人之初,性本善......奶聲奶氣的童音還在耳邊回響,可如今他連兒子長高了多少都不知道。
張忠放下食盤,斟酌著詞句:將軍,您是在保家衛國。沒有您,哪有千萬個家庭的安寧?
常遇春擺擺手,正要說話,卻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咳嗽湧上喉嚨。這次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猛烈,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他急忙用手帕捂住嘴,肩膀劇烈地顫抖著。
將軍!張忠慌忙上前拍背,卻感到主帥的身體在不住地顫抖。更讓他驚恐的是,常遇春咳出的痰中,竟然帶著一絲血跡。
常遇春擺擺手,不想讓親兵看到自己的失態。但當他移開手帕時,自己也愣住了——那方潔白的手帕上,赫然印著一朵刺眼的血花,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格外妖異。
沒事...常遇春強作鎮定,將手帕塞進袖中,可能是上火了。
但兩人都心知肚明,這不是簡單的上火。常遇春的身體,正在發出越來越強烈的警告信號。這些年,他帶兵打仗,風餐露宿,積勞成疾,隻是仗著年輕力壯硬撐著。
夜深了,軍營裡傳來更夫的梆子聲,一聲聲敲在常遇春的心上。他輾轉難眠,索性起身,借著微弱的燭光再次閱讀那封家書。信紙已經有些褶皺,他卻舍不得放下。
突然,一陣眩暈襲來,眼前的字跡開始旋轉、模糊。常遇春想要伸手扶住桌子,卻感到全身無力,手中的信紙飄然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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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守在帳外的張忠聽到動靜衝了進來,隻見常遇春已經倒在椅子上,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布滿冷汗。
張忠慌忙扶起主帥,卻發現他的身體燙得嚇人。這位鐵打的將軍,終於還是倒下了。
快!快去請軍醫!張忠對著門外大喊,聲音裡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慌。
軍醫很快趕到,診脈後眉頭緊鎖:將軍這是積勞成疾,加上近日天氣轉涼,受了風寒,高燒不退。必須立即用藥,否則......
常遇春迷迷糊糊中聽到二字,掙紮著想要起身:不行...明日還要攻城......
將軍!張忠急得眼眶發紅,您現在這個樣子,如何帶兵打仗?
常遇春還想說什麼,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再次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