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局……張……張公公……”
這個名字一出口,他整個人都癱軟下去,仿佛被抽掉了脊梁骨,隻剩下鐵鏈吊著他沉重的身軀。
陸錚臉上依舊沒什麼波瀾,仿佛隻是聽到一個預料之中的答案。他目光銳利如鷹隼,緊盯著細作:“張公公?全名?在浣衣局任何職?何時與你接頭?如何安排你頂替的王二狗?詳細說!”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鐵錐,釘入細作混亂的意識裡。
細作被那碗“醒神湯”折磨得五臟六腑都在翻騰,加上陸錚步步緊逼的審問和一旁力士老李手中皮鞭無聲的威懾,心理防線徹底崩塌。
他斷斷續續開始吐露:張公...公名叫張德祿,是...浣衣局一個不起眼的管事...太監,負責收送各宮衣物。
...大約...半年前,他在宮外一次“意外”中救了張德祿一個“親戚”的命,張德祿便以此要挾報恩,...安排...他頂了那個已死幫廚王二狗的空缺進了禦膳房打雜。
並利用職務之便,在特定時間將宮內的布防圖和一些零碎消息傳遞出去……
小旗官捧著“紅冊子”,運筆如飛,額頭滲出汗珠,不敢漏掉一個字。老張則默默將木匣放在一邊,隨時準備著。
口供錄畢,細作被重新牢牢鎖死,精神徹底萎靡下去。
陸錚接過小旗遞來的口供,快速掃過墨跡未乾的字跡。他眼中寒光一閃,隨即恢複平靜。“看好他,彆讓他死了。
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其他公公來探問,一律擋駕,就說指揮使大人有嚴令,案情未明前禁止探視。”他沉聲吩咐,尤其強調了“指揮使大人”。
“是!大人!”小旗和老李齊聲應道。
陸錚轉身走出刑房,那股混合的氣味被甩在身後。他沒有回自己的值房,而是徑直走向駱養性指揮使的值房方向。這一次,他的步伐更快,帶著一種明確的目的性。
值房外,駱養性的親信校尉依舊如門神般守著。看到陸錚去而複返,且神色冷峻,校尉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還是迅速進去通報。
片刻,裡麵傳來駱養性那特有的、帶著一絲倦怠和冰冷的聲音:“進來。”
陸錚推門而入。駱養性依舊深陷在紫檀圈椅的陰影裡,似乎連姿勢都沒變過。案頭的燭火映著他半明半暗的臉,看不出情緒。
“卑職陸錚,參見指揮使大人。”陸錚單膝點地,聲音沉穩。
“怎麼?”駱養性眼皮都沒抬,指尖依舊漫不經心地點著扶手,“那個韃子骨頭啃不動,回來討主意了?”語氣裡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
“回稟大人,”陸錚雙手將那份新鮮出爐、還帶著墨香的口供呈上,“人犯已招供。其混入宮禁,係浣衣局管事太監張德祿一手安排,利用已故禦膳房幫廚王二狗身份頂替入宮。
張德祿為其提供便利,傳遞消息。此乃詳細口供,請大人過目。”
陰影中,駱養性點著扶手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停頓了一瞬。他緩緩抬起眼皮,那雙深潭般的眼睛落在陸錚捧著的口供上,又慢慢移到他低垂的臉上。空氣仿佛凝滯了幾個呼吸的時間。
“張德祿?”駱養性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浣衣局那個悶葫蘆?”他伸出手,枯瘦的手指接過那份口供,卻沒有立刻看,隻是捏在手裡,目光沉沉地盯著陸錚,“你動作倒快。”
“卑職不敢懈怠。陛下嚴旨,刻不容緩。”陸錚依舊垂著頭,回答得滴水不漏。
駱養性終於垂下眼瞼,開始瀏覽口供。燭光下,他麵無表情,隻有偶爾翻動紙張的輕微聲響。看完後,他將口供隨手丟在案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嗯,”他鼻腔裡哼出一個單音,“知道了。張德祿……嗬,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一個浣衣局的醃臢貨,也敢在龍榻邊伸手。”他語氣平淡,卻透著一股森然殺意。
他抬起眼,目光重新鎖住陸錚:“既然是條線索,就順著摸下去。張德祿不過是個跑腿的卒子,他背後是誰?
誰給他的膽子?誰在宮裡接應?都給本座挖出來!陛下要的是連根拔起,不是隻掐斷一片葉子!”
“卑職明白!”陸錚應道。
“去吧,”駱養性揮了揮手,重新靠回椅背,大半張臉又隱入陰影,“動靜小點,先彆打草驚蛇。
把人‘請’回來,本座要親自問問這個張公公,他伺候的是哪位真主子。”他刻意加重了“請”字的讀音,其中的寒意不言而喻。
“是!卑職遵命!”陸錚行禮,乾脆利落地起身退下。
走出指揮使值房,陸錚沒有絲毫停頓。他立刻回到自己值房,老校尉老張還在整理卷宗。
“老張,”陸錚聲音低沉急促,“立刻通知王總旗負責行動的),點一隊可靠、嘴嚴的兄弟,換上便服,帶上家夥指鎖鏈、枷鎖等),一刻鐘後在後門胡同集合。
目標:浣衣局管事太監張德祿。要活的,手腳乾淨,彆驚動旁人!”
“是!大人!”老張臉色一凜,知道這是要動真格的了,立刻放下卷宗,小跑著出去傳令。
陸錚走到桌案後,沒有坐下。他解開腰間繡春刀的帶扣,將刀連同刀鞘一起卸下,輕輕放在桌上。
接著,陸錚迅速脫下身上那件嶄新的飛魚服,小心地折疊好,放在椅子上。裡麵是一身普通的藏青色勁裝。
陸錚活動了一下手腕,又拿起桌上一個粗瓷水壺,對著壺嘴灌了幾口涼水。水流劃過喉嚨,帶來一絲清冽,也壓下心頭因即將開始的抓捕而隱隱升騰的殺伐之氣。
現在,他要去做一件不需要獬豸獸彰顯身份、卻同樣需要獬豸之力的暗影之事——在宮牆的陰影裡,去“請”那位張公公“回”詔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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