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後,皇城根兒西側一條不起眼的死胡同裡。
夜色濃稠,幾輛沒有標識的普通青篷騾車靜靜停著,拉車的騾子打著響鼻,在寒夜裡噴出團團白氣。
陸錚一身藏青勁裝,幾乎融在牆角的陰影裡,他身邊站著王總旗,一個精悍的中年漢子,臉上帶著風霜刻出的硬朗線條,眼神銳利如鷹。十幾個同樣身著便服、眼神精乾的錦衣衛校尉和力士散在四周,沉默地活動著手腕腳踝,檢查著藏在衣服下的短刃、鐵尺和繩索,動作嫻熟而無聲。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冰冷的、蓄勢待發的張力。
老張佝僂著背,像個不起眼的老門房,悄無聲息地溜進胡同,湊到陸錚身邊,聲音壓得極低:“大人,摸清了。張德祿那老閹狗,今兒不當值,在浣衣局後麵那條巷子最裡頭的小院裡,獨門獨戶。院裡就他一個,伺候的小火者小太監)被他打發去相好那裡了,估摸著天亮前回不來。”
陸錚點了點頭,眼神沒有絲毫波動:“王總旗,帶四個人堵後牆。其餘人跟我走前門。記住,要活的,手腳麻利,彆弄出大動靜。”
“是!”王總旗低應一聲,點了四個人,如同狸貓般貼著牆根迅速消失在胡同另一頭。
陸錚打了個手勢,剩下的七八人立刻無聲地聚攏過來,跟著他走出胡同,融入外麵更寬闊但同樣昏暗的街道。目標明確地朝著浣衣局後巷的方向潛行。
浣衣局一帶,白日裡是漿洗捶打聲不斷,入夜後卻異常冷清,隻有遠處更夫單調的梆子聲偶爾傳來。後巷狹窄逼仄,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皂角和濕布黴味。陸錚停在巷子最深處一扇不起眼的黑漆木門前。門很舊,門環都生了鏽。
他側耳貼在冰冷的門板上聽了片刻,裡麵寂靜無聲。對身後一個身形最為壯碩的力士使了個眼色。那力士會意,退後一步,深吸一口氣,猛地抬腳,對著門栓的位置狠狠踹去!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在寂靜的巷子裡格外刺耳!老舊的木栓應聲斷裂,兩扇門板猛地向內撞開!
陸錚第一個衝了進去!身影快如鬼魅!
小院不大,一目了然。正對門是一間亮著微弱燈光的堂屋,窗戶紙上映著一個佝僂的人影,似乎正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驚得僵住。
“什麼人?!”一個尖細、帶著驚恐的嗓音從堂屋裡傳來。
陸錚沒有回答,幾步就跨到了堂屋門前。門是虛掩的,他抬腳便踹開!
屋內,一個穿著灰撲撲舊棉袍、身形瘦小的老太監正驚慌失措地從一張破舊的圈椅上站起來,手裡還抓著一把花生米,撒了一地。他頭發花白稀疏,臉上皺紋深刻,正是張德祿。昏黃的油燈下,他渾濁的老眼瞪得溜圓,寫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
“你……你們是……”張德祿看清衝進來的幾個彪形大漢身上那股子彪悍肅殺之氣,尤其是為首那個年輕人冰冷如刀的眼神,瞬間明白了什麼,臉色刷地變得慘白如紙,腿一軟就要往地上癱。
陸錚一步上前,鐵鉗般的手掌已經扣住了他枯瘦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同時,另一隻手閃電般伸出,捂住了張德祿剛要尖叫的嘴!
“唔——!”張德祿的尖叫被死死堵在喉嚨裡,隻剩下驚恐的嗚咽,身體篩糠般抖起來。
“張公公,”陸錚的聲音貼著他的耳朵響起,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如同毒蛇吐信,“指揮使大人有請。不想吃苦頭,就老實點。”
旁邊的力士立刻上前,動作麻利地用浸了油的牛筋繩將張德祿的雙手反剪到背後捆死,又往他嘴裡塞進一團破布。整個過程迅捷無聲。
張德祿徹底癱軟,眼中隻剩下絕望的死灰。他知道自己完了。
陸錚銳利的目光快速掃過這間簡陋的屋子。除了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個破櫃子,幾乎家徒四壁。他的目光在櫃子角落裡一個不起眼的、似乎被移動過的小香爐上停頓了一瞬。
“搜。”他低聲下令。
兩個校尉立刻上前,動作專業而迅速地在屋內翻查起來,重點便是那個破櫃子和床鋪。被褥被掀開,櫃子裡的雜物被一件件仔細檢查。
“大人!”一個校尉從櫃子底層一件舊棉襖的夾層裡,摸出一個用油布仔細包裹的小物件。他打開油布,裡麵赫然是一塊半個巴掌大小、質地溫潤的白玉腰牌!腰牌雕工精細,上麵刻著雲紋和一隻回首的仙鶴,背後還有一個模糊的篆字,一時難以辨認。這絕不是張德祿這種級彆太監能擁有的東西!
陸錚接過腰牌,入手冰涼沉重。他眼神陡然變得更加銳利,指腹摩挲著腰牌上那隻回首鶴的翎羽和那個模糊的篆字。這腰牌,隱隱指向了宮中某個地位不低的人物!
“帶走!”陸錚將腰牌緊緊攥在手心,不再看麵如死灰、被堵著嘴拖起來的張德祿。他最後瞥了一眼那個被移動過的香爐,似乎想通了什麼,但什麼也沒說。
一行人如同來時一般迅速,拖著癱軟的張德祿,無聲地退出小院,消失在濃重的夜色裡。巷子裡隻留下那扇被踹壞的門,在寒風中吱呀作響,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回到詔獄後門那條死胡同,王總旗帶著人也已返回,後牆無人翻越。張德祿被迅速塞進其中一輛騾車,由王總旗親自押送,直接走詔獄專設的密道送入地牢深處,嚴加看管。
陸錚沒有上車。他站在冰冷的夜風中,看著騾車消失在黑暗裡。他攤開手掌,那塊冰涼的白玉腰牌靜靜地躺在掌心。油燈昏暗的光線下,腰牌背後那個模糊的篆字,在光影中似乎清晰了一點,像是一個“瑾”字,又不太確定。
他緩緩收攏五指,將腰牌緊緊握住,冰冷的玉質硌著掌心。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燒出了一個張德祿,卻似乎引燃了更深、更危險的藤蔓。這宮裡的水,比他預想的還要深,還要渾。
夜風更緊了,陸錚將腰牌揣入懷中緊貼胸口,冰冷的觸感透過衣料傳來。他轉身走向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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