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龍錫家中書房
“王德化……”錢龍錫的思緒轉到司禮監掌印身上。流言案中那錠指向司禮監庫房的內府官銀,雖然被皇帝壓了下去,交由高起潛和駱養性“自查”,但這根刺已經紮下。王德化此刻想必也是寢食難安。
宦官集團內部王德化與高起潛)以及宦官與錦衣衛駱養性)之間的矛盾,因陸錚的晉升和那錠官銀,變得更加微妙和危險。
“來人。”錢龍錫沉聲道,“大人!”心腹幕僚聞聲走來。“兩件事。”周延儒語速不快,卻字字清晰,“第一,著人仔細查查這個陸錚的底細。從何處來?師承何人?在錦衣衛內與哪些人交好?尤其是……他與宮中,可有特殊聯係?”。
“第二,”錢龍錫的目光掃過案頭一份關於薊遼督師袁崇煥催要糧餉的急報,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以我的名義,擬一份密帖給戶部尚書畢自嚴。告訴他,袁督師所請糧餉,關乎遼東大局,戶部當竭力籌措,優先撥付。若有難處,內閣可於廷議時陳情。”
幕僚領命而去。錢龍錫重新坐回案前,拿起一份彈劾陝西某官員貪墨的奏章,卻久久未能落筆批紅。窗外的梆子聲遠遠傳來,已是三更天。
次日,陸錚換上了四品指揮僉事的緋色蟒袍。新值房比千戶時寬敞了些,但陳設依舊簡樸。前來道賀的同僚絡繹不絕,笑容滿麵,言辭恭敬。
駱養性派心腹送來了“恭賀”的禮單,東西貴重,但本人並未露麵。這份刻意的“疏遠”和“禮遇”,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警告和劃清界限。
劉成也來了,皮笑肉不笑,話語裡夾槍帶棒:“陸僉事年輕有為,平步青雲,真是羨煞旁人!日後同在駱大人麾下效力,還望僉事大人多多‘關照’啊!”那“關照”二字,咬得極重。陸錚神色漠然,冷笑道“劉千戶放心,本官自會好好‘關照,關照’你。”劉成一聽,瞬間變了臉色,隻是不好發作。冷哼一聲,便轉身離去。陸錚看著劉成離去的身影,“以後,自會有你好果子吃!”
“大人,”王總旗低聲稟報,打斷了陸錚思緒,“剛得到消息,駱大人……把查辦京畿幾個大糧商囤積居奇、哄抬物價的差事,從劉成手裡……轉交給您了。”他臉色凝重。這差事油水極大,也極易得罪人,之前是劉成的禁臠。駱養性此時轉交,絕非好意,分明是想把陸錚架在火上烤。
陸錚看著王總旗,眼神平靜無波:“知道了。按規矩辦。把涉及糧商的案卷,還有戶部、順天府相關往來的文書,都調過來。告訴兄弟們,眼睛放亮,手腳乾淨,賬目……要一筆一筆,算清楚。”
他沒有退縮。既然避不開,那就迎上去。查糧商,是燙手山芋,卻也是他立足僉事之位、展現能力、甚至……建立自己班底和情報網的絕佳機會!
指揮僉事陸錚在皇帝“破格簡拔,以彰其功”的旨意下,正式接掌北鎮撫司鎮撫使印信,成為這座帝國最森嚴刑獄機構的實際主宰。
陸錚回到值房內,有些疲憊的靠坐在椅子上,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連續數月的奔波終於可以告一段落了。自從來到大明朝已有數年之久,從遼東...到京城...特彆是進入錦衣衛之後,一直遊走在刀尖上……
陸錚轉念一想“接下來要儘快站穩腳跟了,崇禎二年之後,天災人禍不斷。黨爭不休,農民起義大規模爆發,還有後金建奴不斷突破北方防線。到那時,自己該怎麼辦?陸錚沒有答案。”
不過首當其衝就是如何坐穩北鎮撫司,培養專業人才。不然,單靠現在錦衣衛這些隻會吃拿卡要、欺負百姓的貨色,隻會死的更快。
“來人”陸錚沉聲道,一校尉走進值房拱手回應“大人”,陸錚眉頭緊皺“一會兒王總旗回來,讓他過來一趟。”
“是,大人,屬下告退!”說完,轉身退出值房。
很快,王總旗回到北鎮撫司值房。“大人,這是‘永豐號’、‘泰和昌’、‘廣源行’這三家的背景。”王總旗遞上一份謄抄的密報,臉色凝重。
“‘永豐號’東家姓周,背後站著戶部一位員外郎,據說……和禮部溫侍郎府上一位管事沾著遠親。‘泰和昌’是晉商老字號,在宣大邊鎮糧餉上頗有門路,與幾位邊將關係匪淺。‘廣源行’最麻煩,明麵上的東家是個傀儡,真正的東主……指向宮裡尚膳監的一位管事太監,高公公的乾孫子。”
駱養性果然“厚待”!這三家糧商,背後牽扯的不是閣老遠親,就是邊軍利益,甚至直通東廠提督高起潛!查誰都是捅馬蜂窩。
陸錚的目光掃過密報,臉上波瀾不驚。“知道了。”他放下密報,話鋒一轉,“王總旗,案子不著急辦,去把周墨林、老張、老書辦、趙鐵柱都叫來,包括啞巴阿福。”
王振邦雖有些疑惑,但並未開口詢問“是,大人”說完轉身離去。
鎮撫使值房內,陸錚目光平靜地掃過眾人,緩緩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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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日,承蒙諸位鼎力相助,自後金細作案至流言案,陸某皆銘記於心。”
陸錚目光一凝:“王振邦。”
“大人!”總旗王振邦霍然起身,拱手聽令。
“即刻起,擢升王振邦為錦衣衛副千戶暫攝理刑千戶一職。統帶原班人馬,並遴選諸案中表現卓異、家世清白者,充實百戶、總旗、小旗各缺。”
王振邦聞言,狂喜之色幾乎難以抑製,聲音因激動而微顫:“卑職敢不為大人效死!”
此言一出,座中眾人心頭俱是一震!王振邦區區一介總旗,竟連躍數級,直擢副千戶!按常例,這晉升之路,少說也需經年累月之功!
與此同時,首輔周延儒府邸內室。
周延儒端坐於太師椅上,貼身侍女跪坐一旁,手法嫻熟地衝泡著禦賜的珍品茶葉。氤氳茶香中,青瓷茶盞奉至周延儒與其心腹幕僚麵前。
“閣老,消息查實了。”幕僚低聲道。
周延儒端起茶盞,輕呷一口,目光微抬:“說。”
“陸錚之父陸文卓,原籍北直隸真定府,曾任錦州衛轄下遊擊將軍。寧錦之戰時,隨滿桂將軍於寧遠城外野戰,遭後金騎兵合圍,傷重殉國。朝廷恤其忠烈,特蔭其子陸錚為錦衣衛百戶。”
“一個戰歿遊擊的兒子,得了錦衣衛百戶的恩蔭……起點不算低了。周延儒緩緩說道
“身份背景既合錦衣衛規製,陸錚之事便不必深究了。”周延儒指節輕叩扶手,語氣沉穩,“然值此多事之秋,仍需著意看顧,小心為上。”
“是,閣老。”幕僚躬身應諾。
周延儒沉吟片刻,複又開口,目光微凝:“此子……可還有其他親眷在世?婚配與否?”
心腹幕僚顯然早有準備,立刻回稟:“回大人,卑職已查明。陸錚生母早在其年幼時便已病逝,如今真定府祖宅之內,唯餘一老仆看守。陸錚係萬曆三十六年1608)生人,年已二十。”幕僚略作停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詢,“不知何故,至今……尚未娶妻成家。”
“嗯?……年已二十尚未娶妻。”周延儒若有所思,旋即搖了搖頭,“也罷,時局動蕩,何必在此等瑣事上費神。”隨即話鋒一轉,問起心腹幕僚流民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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