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房衙,鎮撫使公署外,一名校尉輕叩房門,“陸大人,有真定府送來的信件。”
“真定府?……”陸錚眉峰微蹙,‘與我尚有牽連的,唯有老仆陸福一人了。自父親遼東殉國,福叔便歸了真定府,守著祖宅度日。莫非……出了變故?’
“呈進來!”他沉聲道。
接過信函,陸錚指尖微頓,“送信人可有口信?”
“回大人,送信人隻道是真定府來的,彆無他言。”校尉恭敬回稟。
“嗯,知道了,下去吧。”陸錚擺了擺手。
“是,大人。”校尉拱手抱拳,躬身退出公署。
陸錚展開信箋,確是指名於他。然而細讀之下,懸著的心稍定——並非真定府有變。信中言道,其父陸文卓生前曾與真定府富商蘇家家主蘇文定有過口頭婚約,如今蘇家老爺遣人上門,探問陸家是否還認此約。
信中言明:若當年之約實為戲言,蘇家自當從未提及此事,為小女另擇佳婿。
信中還說道,蘇家小姐年已十八,早逾婚期,隻因家主蘇文定重諾守信,謹記當年與陸父之約,才延宕至今。且蘇家坦言,數年間杳無陸家音訊,恰聞老仆陸福歸鄉看守祖宅,方遣人探問。若至歲末仍無陸家消息,便再議小女婚配。
陸錚年少隨父戍守遼東時,曾聞父親提及此約,彼時陸錚隻當是長輩笑談,未曾當真。
其父本擬先遣人返鄉探問詳情,再謀調任中原之機,孰料恰逢寧錦血戰,陸文卓不幸殉國。
父喪之後,陸錚儘散家仆,唯留老仆陸福一人歸返真定,看守祖宅。其自身則因父功蒙恩,蔭授錦衣衛百戶之職,留駐京師。自遼東至京師,門庭驟變,輾轉經年,陸錚早將此約拋諸腦後。豈料,蘇府竟於此時尋上門來。
陸錚對此事一直有推脫之意,因原來這具身體的主人本該隨其父一同戰死於錦州城下。原主被陸文卓親兵拚死搶回時,已然沒了生息。如今的陸錚,原名秦周武,因意外車禍身亡後,魂穿至瀕死的陸錚身上。
陸錚重傷醒來後渾渾噩噩數月之久,腦中更融合了原主大量記憶碎片——其中就有這一段往事。正因如此,陸錚雖早知與蘇家有婚約,卻始終未曾去信聯絡。
陸錚眉頭緊鎖。他本以為蘇家小姐早已嫁作人婦!萬沒想到,在婚約逾期、陸家遷離真定府數年且杳無音訊的情況下,蘇家伯父竟還信守承諾。這出乎意料,更令他倍感為難。
陸錚既怕辜負這份情義,更憂心自己這朝不保夕的日子,給不了蘇小姐安穩的生活。如今在京師,他尚且立足艱難,自顧不暇,何況拖家帶口?錦衣衛鎮撫使的位子,早已擋了太多人的路,危機四伏。
然而,蘇家伯父如此深重的恩情,又怎能辜負?思慮再三,陸錚決定:且看蘇家是否知曉陸家遭遇的變故。若他們尚不知情,他便修書老仆陸福,命其親往蘇府,據實相告。如此,若蘇家反悔,陸錚非但不會怨怪,反覺是一種解脫。
陸錚隨即開始寫信福伯尊鑒:
“錚蒙陛下隆恩,以微功見錄,擢升錦衣衛指揮僉事。現公務羈身,不克親往。
若蘇府尚未知悉家中變故,煩請福伯代往稟明:家父不幸殉國於寧錦之役。錚因守製丁憂,致誤與蘇府約定之期,愧怍殊深。
倘蘇府已得乘龍快婿,切莫以舊約為念。陸家絕無怨懟之意,唯願蘇小姐得配良緣。
異日公務稍暇,錚定當親返真定府真定縣,叩謝蘇伯父昔日厚恩。
臨楮不勝感懷。
陸錚頓首
崇禎二年五月十六。”
陸錚複覽信箋,確認無誤,遂召來一名校尉,吩咐道:“此信經驛站遞送,務必送達真定府真定縣陸府。”
“遵命,大人!”校尉躬身領命,雙手接過信函,轉身疾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