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離去時,麵罩寒霜,心中暗忖:明日定要派人查個明白!既然遇上了,豈能袖手旁觀?雖救不得天下蒼生,但身邊之人還護不住麼?何況此地乃堂堂一國首善之都!
陸錚回到院中,將馬牽入馬廄,添了些草料。隨後,他走到老槐樹下的石凳旁坐下。自升任錦衣衛指揮佝事以來,這宅子便少有人歸。院內蛛網暗結,浮塵遍布,任誰看去,都不似有人常住的模樣。
空氣中飄來街坊四鄰做飯的香氣,陸錚頓覺腹中有些饑餓,這才想起晚飯尚未著落。況且這家中,連鍋碗瓢盆都未曾置辦。
陸錚無奈起身,正欲出門尋個館子填飽肚子,不料此時門外傳來一陣怯生生的敲門聲。他心下疑惑:鄰裡素無往來,衙門裡也隻有親衛知曉他這住處,來者何人?他抄起繡春刀,謹慎地走到門前,透過門縫向外望去。
隻見一個身著粗布青衣的男子,局促不安地立在門外。陸錚拉開院門,問道:“何事?”
男子緊張地搓著手:“大人,小的是虎娃和翠丫的阿爺。備了些粗茶淡飯、薄酒,特……特來謝過大人恩情。”
陸錚向來不喜人情往來,在衙門與同僚也少有走動,本欲推拒。可目光觸及不遠處院牆邊那兩個探頭探腦的小家夥,正眨巴著眼好奇地朝這邊張望,心頭一軟,隻得無奈道:“進來吧。還有牆根兒底下那倆小的,也一起。”
男子聞言,慌忙回頭,這才瞧見自家一雙兒女正貼著院牆,磨磨蹭蹭地往這邊挪步。他頓時麵露窘色:“小崽子不懂事,驚擾大人了!”
陸錚擺擺手,轉身便往屋內走。男子趕緊幾步跨到兒女跟前,又是心疼又是無奈:“不是叫你們在家等著嗎?怎地跟來了?”小丫頭翠丫沒作聲,隻巴巴地瞅著父親。虎娃吸溜著口水,小手指著父親拎著的食盒:“阿爺,肉……想吃肉。”
男子看著兒女眼中純粹的渴望,喉頭一滾,澀聲道:“肉是給貴人備的。虎娃乖,明兒阿爺再給你買。”說罷,一手牽起一個,領著姐弟倆往院子裡走去。
陸錚將繡春刀放入屋內後,便走到石凳旁坐了下來。男子提著食盒走了過來,兩個小家夥扯著父親衣角跟在身後,男子將菜肴布置好,便拿起酒壺將酒杯斟滿。
陸錚端起酒杯嘬了一口,說道“坐吧,讓小家夥一起吃。”
“大...,”男子話還沒說完,便被陸錚抬手打斷道“不妨事,讓他們吃。即是鄰裡,喚我公子便是了。”
“是...大...公子。”男子緊張的應著
陸錚目光掃過那兩個孩子,隻見他們眼巴巴地盯著桌上的燒雞,小喉嚨不自覺地滾動著。他抬了抬下巴,對男子道:“把那燒雞,分給孩子們食吧。”
陸錚見那男子並未動手,便徑直拿起桌上的燒雞,扯下兩隻雞腿,分給了姐弟倆。
男子見狀,麵露窘迫:“公...公子,小兒小女不懂事,您莫怪。”
看著姐弟倆狼吞虎咽的樣子,陸錚皺眉問:“多久沒沾葷腥了?”
男子臉上悲色更濃:“不敢瞞公子,小人是鐵匠,每月工錢一兩銀子。自打婆娘病倒,錢都填了藥罐子,剩下那點僅夠糊口,哪還敢想肉味!”
他雙手抱拳,感激道:“聽婆娘娥娘說,公子讓小女每日得空來灑掃庭院,每月還給二百錢。小人實在無以為報,這才備了點粗食劣酒,特來拜謝公子。”
陸錚麵色凝重,低歎道:“京師居,大不易。隻是未曾想,竟艱難至此。”
“公子有所不知,”鐵匠愁容滿麵,聲音苦澀,“連年天災不斷,糧價飛漲,如今已攀至二兩銀子一石了。再這麼漲下去,莫說米,怕是連粥都喝不上了。明年……唉,這年景,真不知如何是好!”
陸錚默默頷首,心中思忖:“往後光景,隻怕一年不如一年。大明歲入不過五百餘萬兩,遼東一地軍餉,竟已耗去半數有餘。待到崇禎十四年,單是遼東軍餉一項,朝廷每年便要支出逾八百萬兩!”注:其時更有“遼餉”“剿餉”“練餉”三餉加派,歲征近一千七百萬兩,加之正稅,歲入總額竟可達兩千萬兩之巨。)
世道如此,多想無益。陸錚從懷中取出一小塊銀子,輕輕置於桌上:“這裡約莫一兩,權作預支給小娘子的工錢,莫再推辭。”言罷,他執起酒杯,仰頭一飲而儘,頗有借酒消愁之意。
鐵匠雙手抱拳,喉頭哽咽,感激道:“多……多謝公子恩典!”
陸錚擺了擺手,不再多言,轉而默默為姐弟二人布菜。不多時,桌上菜肴已儘。鐵匠收拾好碗碟,牽起兒女,向陸錚深深一揖:“公子,我等告辭了。”說罷,帶著兒女轉身離去,殘破的衣角沒入漸深的夜色。
陸錚關上院門,就著落日餘暉,練起那一身“繼承”而來的武藝。時局動蕩,武藝傍身總歸是條活路。尤其在這錦衣衛這一行當裡,刀頭舔血乃是常事。原主在遼東軍陣中搏殺出的本事,遠不及勳貴子弟招式華麗,卻勝在狠辣實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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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陸錚已是大汗淋漓,緩緩收勢站定。正欲去灶房燒水洗漱,遠處驟然傳來淒厲的哭喊!陸錚心下一凜——“不好!八成是鐵匠一家!他眼神驟寒,立時返身入屋,拎刀便走。
本想著明日派人探查清楚再做計較,沒成想對方竟如此迫不及待!寒意凝在陸錚臉上,腳步迅疾如風,直撲鐵匠住處。
鐵匠家的院門已被撞破。院內,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嚎、婦人絕望的哀告,混雜著粗暴的打罵聲,刺破了沉寂的夜幕。胡同裡已有不少鄰裡探頭張望,卻都瑟縮著不敢上前。
院內,王鐵匠被兩名魁梧家丁死死按在地上,滿麵血汙,兀自嘶喊:“老爺……行行好!放……放過我妻兒吧!小人願給您當牛做馬啊!”他婆娘柳娥娘死死護住身後一雙兒女,眼中儘是死灰。
院中那錦服男子約莫三十上下,身形瘦削,臉上掛著貓戲老鼠般的戲謔。“爺瞧上你家娘子,是你家祖墳冒了青煙!”說罷,抬腳狠狠碾在王鐵匠背上。
隨即,他語調陡然轉狠:“叫你乖乖把人送來,你偏不識抬舉!壞了爺的興致……爺隻好親自來取了。不過借用幾天,用完了還你就是,何必鬨成這樣?”言畢,淫邪的目光釘在柳娥娘身上,步步逼近。
被按在地上的王鐵匠如困獸般瘋狂掙紮,目眥欲裂地哭嚎:“彆碰她們!……不要……畜生!老天爺你開開眼啊!”
這哭嚎聲反倒激起了錦服男子的亢奮。他目光貪婪地在柳娥娘窈窕的身段上逡巡,怪笑起來:“哈……哈……喊!使勁喊!爺就喜歡聽這調調!今兒個,爺就當著你們全家人的麵,好好疼疼你這美人娘子!這主意妙不妙?”話音未落,他已一把扯下錦袍,隨手擲在地上。
王鐵山見狀,掙紮得愈發癲狂,破口大罵:“畜生!……你不得好死!彆……”話音未落,家丁的拳腳如雨點般砸落,發出沉悶的著肉聲。王鐵山不顧劇痛,拚了命地向前掙爬,血肉模糊的手伸向妻兒的方向。
柳娥娘一麵用身體擋住兒女,一麵哀聲哭求:“彆打了……求求你們彆打了……奴家……奴家願跟老爺走!隻求老爺放過我當家的和孩子……”言罷,她眼中那點絕望的光倏然熄滅,化作一片空洞的死寂,隻餘下木然的低喃:“奴家跟老爺走……奴家這就跟老爺走……”
柳娥娘這梨花帶雨、萬念俱灰的模樣,徹底點燃了錦服男子心頭的邪火。他獰笑著,伸手便向柳娥娘的衣襟狠狠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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