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暖閣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鉛塊。崇禎皇帝高踞禦座,臉色是一種病態的蒼白,眼底燃燒著壓抑到極致的暴戾火焰。
階下,首輔李標垂首肅立,額角冷汗涔涔;吏部尚書王永光麵色沉靜如古井,唯有攏在袖中的手微微顫抖;
都察院曹於汴須發戟張,渾濁的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刑部韓繼思臉色鐵青;而被推在風口浪尖的,正是那位剛剛還在慷慨陳詞、力證王永光“結黨營私、敗壞考成”的禦史——陳廷敬案後新提拔的清流乾將,趙南星。
“…陛下!王永光借考成新法之名,行黨同伐異之實!江南生民怨沸,士林離心,皆因其苛政!通州舊案,更疑點重重!臣懇請陛下,罷黜王永光,徹查吏部,以安天下!”趙南星的聲音在大殿內回蕩,帶著“為民請命”的悲壯。
崇禎麵無表情,手指在冰冷的禦案上無意識地敲擊著,發出單調而壓抑的“篤、篤”聲。就在趙南星話音落下的瞬間,殿門外傳來一聲尖利的高唱:
“錦衣衛指揮使陸錚,奉旨覲見——!”
沉重的殿門轟然洞開!一身玄色蟒袍、麵覆金屬惡鬼麵具的陸錚,大步踏入殿中!他手中,高高擎著一卷明黃的帛書——王命旗牌!
整個西暖閣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趙南星被那無形的煞氣逼得下意識後退半步。
陸錚無視所有目光,徑直走到禦階之下,單膝跪地,聲音如同金鐵交擊,斬釘截鐵:
“臣陸錚,奉旨查辦江南生員罷考、通州舊案及吏部考功司弊案,現已查明!”
他猛地抬頭,麵具孔洞中幽綠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瞬間釘死在臉色驟變的趙南星身上!
“經查:江南生員罷考,乃致仕逆犯沈鶴年及其子、鬆江同知沈文昭已伏誅)為阻撓吏治新法、掩蓋其貪墨漕糧鹽課、豢養死士、刺殺欽差周忱之滔天罪行,而蓄意煽動!現有沈文昭親筆畫押供狀、沈家死士口供及起獲之沈鶴年通敵密信為證!”
嘩——!階下一片死寂!刺殺欽差?!通敵?!所有人的頭皮瞬間炸開!
陸錚的聲音沒有絲毫停頓,如同冰冷的鐵錘,一下下砸在所有人心頭:
“吏部考功司郎中鄭元化已伏誅),實為沈鶴年安插之奸細!其利用職便,複刻考功暗記,泄露於沈家,助其操控江南官員考績!
更泄露欽差周忱行程,間接導致通州沉船、周忱遇刺!現有鄭元化親筆畫押供狀、起獲之暗記模版及與沈家往來密信為證!”
他霍然起身,將手中那份厚厚的、沾染著血指印的供狀,連同那枚幽藍的柳葉小刀鄭元化的“凶器”),以及那枚裂痕宛然、沾著沈文昭血跡的碧綠玉蟬,一起“哐當”一聲,重重摔在趙南星麵前的禦階之下!血珠濺起,染紅了光潔的金磚!
“而此人!”陸錚猛地抬手指向麵無人色、搖搖欲墜的趙南星,聲音如同寒風,席卷整個大殿,“禦史趙南星!於沈文昭伏誅、鄭元化招供前夜,曾秘密收受沈家通過‘通源’錢莊轉運之賄銀八萬兩!
其今日殿上彈劾王尚書之奏疏,字字句句,皆出自沈家幕僚之手!現有‘通源’錢莊賬冊、趙南星府中起獲之沈家密信為憑!趙南星!你食君之祿,受沈家重賄,構陷忠良,擾亂朝綱,為虎作倀,該當何罪?!”
“噗通!”趙南星雙腿一軟,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癱倒在冰冷的地磚上,身下瞬間洇開一片濕熱的水漬。他嘴唇哆嗦著,看著眼前那染血的供狀、凶刀和玉蟬,如同看到了自己的催命符,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崇禎皇帝緩緩從禦座上站了起來。他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眼底那壓抑的火焰,終於徹底燃燒成了毀滅一切的暴戾!
他一步一步走下禦階,玄色的龍靴踩在趙南星濺出的水漬上,發出輕微的“啪嗒”聲。最終,他停在陸錚摔下的那堆染血的“證物”前。
目光掃過沈文昭的血供,鄭元化的畫押,趙南星的醜態,最後落在那枚裂痕斑斑、沾著血汙的碧綠玉蟬上。
“好…好得很!”崇禎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朕的漕運,是沈家的私庫!朕的考功,是沈家的玩物!朕的禦史,是沈家的走狗!”
他猛地抬頭,眼中是滔天的殺意,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掃過階下每一個噤若寒蟬的臣子,最終落在陸錚身上:
“陸卿!”
“臣在!”陸錚單膝觸地。
“沈鶴年,夷三族!所有涉案江南官員、士紳、豪商,凡名在供狀者,無論品階,儘數鎖拿!家產抄沒!男丁處斬!女眷沒官!”
“趙南星,淩遲!夷三族!懸首通衢,曝屍三日!以儆效尤!”
“凡與沈家、鄭元化、趙南星有勾連之官員,無論主動被動,一經查實,同罪!”
“此案,由你錦衣衛督辦!三法司協同!朕要這大明朝堂上下,用沈家的血,給朕洗乾淨!”
“臣!領旨!”陸錚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濃重的血腥氣。
崇禎不再看任何人,轉身,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回禦座。他的背影在巨大的龍椅映襯下,顯得無比孤寂,又帶著一種毀天滅地的決絕。
西暖閣內,隻剩下趙南星絕望的嗚咽和那枚躺在丹陛血汙中、象征著江南巨族徹底覆滅的破碎玉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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