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袁崇煥在遼東接到消息,震驚之餘,陷入了巨大的矛盾。
他深知陸錚所查之案關乎遼東安危,但自身處境亦如履薄冰,糧餉皆需仰仗朝廷,且與朝中清流關係微妙。
他最終沒有直接上書為陸錚辯白,而是以一封關於遼東防務急需“精通火器匠戶”的奏疏,極其隱晦地提醒皇帝,截獲的“紅毛匠人”對遼東的重要性,試圖曲線施壓。
這些細微的波動,暫時還無法撼動沉重的局勢。陸錚在詔獄中,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和偶爾的“特殊關照”,但陸錚始終沉默,如同礁石,等待著那或許永遠不會到來的轉機。
他知道,自己還未輸儘所有。那些被轉移的金銀,那些潛伏的人,登萊水師手中的俘虜…都是埋下的火種。
轉機,以一種誰也沒有預料到的方式,驟然降臨。
數日後的一個深夜。
北京城萬籟俱寂。突然,東北方向的天際,亮起了一道突兀的火光!
並非烽火,而是…爆炸的火光!緊接著,沉悶如雷的爆炸聲滾滾傳來,甚至震動了紫禁城的窗欞!
“何處聲響?!”崇禎皇帝從淺睡中驚起,厲聲喝問。
很快,驚恐的回報傳來:薊鎮轄區,距離京城不過百裡的三屯營火藥庫,發生驚天爆炸!疑似有人破壞!
薊鎮!火藥庫!
崇禎皇帝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薊鎮是保衛京師的最後屏障,它的火藥庫被毀,意味著什麼?!難道是關外的建虜打過來了?!還是…
幾乎是本能,一個代號閃過他的腦海——“石翁”!
陸錚的指控、那些模糊的線索、晉商賬房牆上的刻痕…在這一聲爆炸中,被恐怖地印證了!
“亂臣賊子!國賊!!”皇帝再次咆哮,但這一次,充滿了被刀尖抵住喉嚨的極致恐懼,“他們…他們竟敢毀朕的火藥庫!他們想乾什麼?!想打開城門迎建虜嗎?!”
所有的猜疑、所有的權衡,在這一刻都被最直接的死亡威脅炸得粉碎!
“陸錚!陸錚呢?!”皇帝猛地抓住王承恩,聲音嘶啞,“他說的都是真的!真的!快去!把他帶來見朕!快!”
深更半夜,詔獄的鐵門被粗暴地打開。幾名太監和侍衛帶著皇帝的緊急口諭,將渾身鐐銬、衣衫襤褸的陸錚帶出了牢房,直接拖往乾清宮。
陸錚踉蹌著走在冰冷的宮道上,聽著遠處隱約傳來的騷動和皇宮內的慌亂,看著皇帝那張因極致恐懼而扭曲的臉,他明白了。
機會來了。用最慘烈的方式來了。
“陛下,”他甚至沒有行禮,聲音因久未開口而沙啞,卻帶著一種可怕的平靜,“現在,您相信了嗎?”
崇禎皇帝死死盯著他,胸口劇烈起伏,半晌,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給陸卿…鬆綁。”
“…朕,需要你!”
乾清宮內,燭火搖曳,將崇禎皇帝驚惶不定的臉映照得明明滅滅。
空氣中還殘留著遠方爆炸帶來的微弱硫磺味,以及一種更深沉的、名為恐懼的氣息。
陸錚腕間的鐐銬已被除去,冰冷的金屬觸感猶在,但那雙眼睛,已重新燃起鷹隼般的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