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乾清宮,周墨林已在門外等候,他同樣一身疲憊,但眼神依舊警惕。
“大人,您的傷…”
“無礙。”陸錚擺擺手,“那位侯爺,開口了嗎?”
周墨林麵色凝重地搖頭:“嘴硬得很,隻求速死。但在他身上搜出了這個。”他遞過一小塊被燒得隻剩一角的羊皮紙,上麵有一個模糊的圖案,像是一種特殊的徽記,旁邊還有一個“晉”字。
“晉?”陸錚眉頭緊鎖。晉商案不是已經結了嗎?難道還有更深的後台?或者…這指向的是新的、與山西有關的勢力?
“仔細收好。另外,陛下已下嚴旨,徹查逆黨同謀。此事…你親自督辦。”
陸錚看著周墨林,“名單,你來擬。該抓的,一個不能放過。但…能不牽連過廣的,儘量控製。北鎮撫司的牢房,不該成為朝堂傾軋的屠場。”
周墨林瞬間明白了陸錚的深意。這是要他在這場必然的血雨腥風中,儘可能地保持理性和底線。“卑職明白!定當謹慎行事!”
接下來的日子,北京城陷入了另一種形式的緊張。
一方麵,勝利的喜悅和皇帝的重賞主要是針對陸錚和部分有功將領)衝淡了部分恐懼。
陸錚的權勢和聲望達到了頂點,街頭巷尾甚至開始流傳“陸青天”力挽狂瀾的故事。
另一方麵,北鎮撫司的緹騎再次四出,按照周墨林精心篩選、儘量基於證據的名單抓人。
依舊有人頭落地,有家族傾覆,但相比於皇帝最初“夷三族”的瘋狂旨意,規模已被控製在相對“精準”的範圍內。
周墨林頂住了來自各方包括皇帝不時催促)的壓力,艱難地執行著陸錚“精準清除,避免動蕩”的指令。
然而,經濟的崩潰和社會的創傷,卻遠非抓幾個人所能解決。
通州京營的新軍獲得了賞銀,胡小栓和柱子們終於能把拖欠的餉銀捎回家。
胡大嫂捧著弟弟用命換來的銀子,卻哭得更厲害——市麵上的糧食早已被搶購一空,有錢也難買到足量的米,藥鋪裡的藥材價格更是飛上了天。
戰爭的創傷首先體現在了民生之上。
杞縣的張文遠,聽聞了京師的驚變和“陸青天”的傳說,心情複雜。
他家鄉的旱蝗依舊,縣令和胥吏的盤剝變本加厲,仿佛京城的血戰與這裡是兩個世界。
那點微薄的“新政”好處,早已淹沒在更深的苦難之中。他開始懷疑,縱然有一個兩個“青天”,又能對這積重難返的世道改變什麼?
陸錚站在權力的頂峰,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和疲憊。
陸錚利用皇帝的信任和當下的權威,強行推動了幾件事:
以“加固城防、安置流民”為由,調用部分抄沒資產,在城外設立粥廠和工棚,以工代賑,既穩定了人心,也修複了部分防禦設施。
強行命令戶部和工部,優先保障京營和薊遼方向的糧餉、軍械補給,哪怕因此暫時削減了其他一些不必要的開支和官員的賞賜,引來一片怨聲。
通過周墨林控製的北鎮撫司,持續監控朝中官員動向,尤其是與山西、西北有牽連者,默默收集著關於那個“晉”字徽記的線索。
但他能做的,也僅此而已。帝國的財政已近枯竭,各地的災情和叛亂奏報雪片般飛來,要求減免賦稅、請求撥餉剿寇的文書堆滿了通政司。
朝廷的運轉幾乎陷入僵局,黨爭在短暫的恐懼平息後,又以新的形式開始抬頭——這一次,不少人將矛頭隱隱對準了“權傾朝野、跋扈專權”的陸錚和他“濫用詔獄、羅織罪名”的錦衣衛。
這一日,陸錚不得不再次麵對崇禎皇帝。皇帝的熱情似乎有些消退,臉上帶著倦容和新的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