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熙元年,北京城沒有半點新年的喜慶。
鉛灰色的雲層低垂,壓得紫禁城的琉璃瓦都失了顏色。寒風卷過空曠的禦道,帶著劫後餘生的死寂和刺骨的硝煙味。
皇太極的大軍依舊像鐵桶般圍困著北京,但攻勢已不似月前那般狂猛。
北京保衛戰,這座帝國的心臟憑借陸錚一手整頓的京營新軍和周遇吉、曹文詔等將領的拚死血戰,以及盧象升天雄軍等各路勤王部隊的陸續抵達,堪堪守住了。
城牆下,清軍遺屍累累,但明軍同樣傷亡慘重,京營新軍十不存三,周遇吉身被數創,盧象升昏迷數日才醒,形容枯槁。
乾清宮東暖閣,地龍燒得滾熱,卻驅不散那股沉甸甸的陰寒。
年僅八歲的鹹熙帝坐在寬大的龍椅上,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珠簾之後,周太後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陸卿,城外虜賊,近日可有異動?”
陸錚身著蟒袍,腰佩繡春刀,雖麵容憔悴,但眼神依舊銳利如鷹。他出列躬身,聲音沙啞卻清晰:“回太後,陛下。
皇太極屢攻不克,傷亡不小,加之我軍外圍勤王兵馬不斷襲擾其糧道,虜賊銳氣已挫。
然其主力未損,圍而不攻,恐是欲困死我軍,或待我內部生變。”
陸錚的目光掃過殿內其他幾位大臣。首輔李標、次輔錢龍錫眉頭緊鎖,他們身後的幾位戶部、兵部官員則麵有菜色。
朝廷的權威,如今真的隻在這北京城牆之內了。
漕運因之前的陰謀集團破壞幾乎斷絕,江南的漕糧遲遲不至,城內存糧日蹙,這才是比城外的八旗鐵騎更致命的絞索。
“當務之急,是糧餉!”兵部尚書的聲音帶著絕望,“京營將士賞銀未發,陣亡撫恤無著,城外孫傳庭、左良玉等部亦頻頻催餉,再無糧餉,恐……恐生兵變!”
李標歎了口氣,看向陸錚:“陸總督,晉商案所抄沒之資,已儘數充入國庫,杯水車薪。
河南新政之餉源,又因流寇肆虐,難以輸送。如今之計,唯有……”他頓了頓,目光投向南方。
錢龍錫接口道:“唯有再與江南諸公商議,請他們務必籌措糧餉,解京師之困。”
殿內一時沉默。誰都知道,“商議”意味著什麼。江南的官僚、士紳、富商們,正冷眼旁觀著北方的烽火。
他們手握錢糧,卻以“道路不通”、“匪患叢生”為由推諉,暗地裡提出的條件,無非是削減商稅、放寬海禁,甚至要求朝廷對某些“不合時宜”的政策如陸錚推行的嚴厲肅貪和新政)做出讓步。
這是在趁火打劫,要奪回被陸錚和皇權壓製的話語權。
陸錚心中冷笑,現代思維讓他看透了這本質就是地方資本集團與中央政權的博弈。
但現實是,沒有江南的錢糧,北京撐不過這個冬天,大明朝立刻就要完蛋。
就在這時,一名小太監匆匆入內,在司禮監太監王承恩耳邊低語幾句。王承恩臉色微變,上前稟報:“太後,陛下,諸位大人。北鎮撫使周墨林有密報呈遞陸總督。”
陸錚心中一凜。周墨林是他絕對的心腹,在清查蜀王通敵案時失去一臂,如今仍在負責情報梳理。此時送來密報,必有要事。
得到準許後,陸錚接過密報,迅速瀏覽。他的瞳孔驟然收縮,但瞬間又恢複平靜。
陸錚收起密報,沉聲道:“太後,陛下。漠南喀喇沁部有使者冒死穿過虜營,帶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