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巡撫行轅,節堂。
初夏的微風透過敞開的窗欞,帶來一絲燥熱。
節堂內氣氛肅穆,陝西巡撫傅宗龍端坐主位,左手邊是以陝西都指揮使為首的軍方將領,右手邊則是布政使、按察使等文官係統要員。
這是一場決定陝西未來應對能力的核心會議。
傅宗龍沒有多餘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題,目光首先投向布政使司左參政,主管錢糧的孫乾:“孫參政,你先說,如今陝西各府官倉、義倉,實存糧秣幾何?可供多少兵馬食用多久?”
孫乾是個精瘦的中年人,聞言立刻起身,捧著一本厚厚的冊子,語氣謹慎地稟報:“回撫台大人,經數月清點、催繳及江南部分補充,剔除陳腐不可食者。
目前陝西布政使司所轄各府縣官倉、義倉,實存米麥豆黍等各類糧秣,共計五十三萬七千六百石。”
這個數字報出來,堂內響起幾聲輕微的抽氣聲。聽起來不少,但在座的人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傅宗龍麵色不變,追問:“若按四萬戰兵、兩萬輔兵及必要民夫計,一日兩餐,節約食用,可支撐多久?”
孫乾心裡飛快計算,隨即答道:“若僅供應六萬人,每日約需消耗兩千石。
以此計算,現存糧秣可支撐……約兩百六十餘日。但,”他話鋒一轉,語氣沉重,“此乃極限算法,未計算各府縣必要存底以備不時之需。
也未計算可能發生的災荒、流民賑濟,更未計算若戰事開啟,損耗劇增……”
都指揮使王珂,一位麵容黝黑、身形魁梧的老將,忍不住皺眉插話:“也就是說,刨去那些不能動的,咱們這點家底,緊打緊算,也就夠四萬戰兵打大半年的仗?這還不算邊鎮那些需要供養的軍戶家眷!”
“王軍門所言甚是。”孫乾苦笑道,“此乃賬麵數字,實際可動用的,恐怕還要再打折扣。
而且,糧秣分布不均,多集中於西安、鳳翔等腹地,邊鎮儲糧依舊緊張。”
傅宗龍微微頷首,對這個情況似乎並不意外。他看向王珂:“王軍門,那你再說說,咱們現在能拉出來打仗的兵,到底有多少?戰力如何?”
王珂挺直腰板,聲若洪鐘:“撫台大人,按您的方略,汰弱留強,重整邊軍及衛所,剔除老弱空額,目前陝西都司轄下,堪用之兵,實數四萬三千人!
其中,可稱精銳、能野戰爭鋒者,約兩萬五千,主要布防於延安、榆林、寧夏等邊鎮,由末將及各鎮副總兵直接統轄。
其餘一萬八千,分駐各府要地,清剿殘寇,維持地方,戰力稍遜,但守城足矣。”
他頓了頓,補充道:“此外,各地軍屯已初見成效,屯墾兵員約萬餘,可半自給,必要時亦可作為輔助兵力。
軍械方麵,火器仍以舊式三眼銃、弗朗機為主,盔甲刀槍經補充修繕,堪用者約七成。”
四萬三千戰兵,其中半數精銳。這就是傅宗龍嘔心瀝血大半年,為陝西攢下的軍事本錢。
相比於之前空額嚴重、裝備破爛的舊軍,已是天壤之彆,但麵對北方虎視眈眈的強敵,依舊顯得單薄。
傅宗龍沉默片刻,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篤篤的聲響,打破了節堂的沉寂。
“五十三萬石糧,四萬三千兵。”他緩緩重複了一遍這兩個數字,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這就是咱們陝西眼下全部的家當。
江南輸血難以為繼,四川陸督師處亦是百廢待興,朝廷……更是捉襟見肘。未來一切,皆需我等自行籌措,精打細算。”
他語氣陡然轉厲:“故,本撫再申禁令:一,各府縣倉廩,非有本撫手令,一粒糧食不得擅動!
二,各軍兵員、軍械,需按月造冊核實,杜絕空餉,嚴懲貪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