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鎮,古北口。
參將李崇山預想中的排山倒海般的攻城並未立刻發生。
清軍主力如同黑色的潮水,在抵達城牆一定距離後,便如同撞上無形的堤壩般停了下來。
他們並未立刻架起雲梯,而是開始有條不紊地挖掘壕溝,建立木柵,構築炮位,儼然一副長期圍困的架勢。
隻有零星的、裝備重甲的精銳“巴牙喇”會突然逼近,用威力巨大的步弓進行精準狙殺,或者小股騎兵快速掠過,拋射火箭,試探明軍的火力點和防禦強度。
李崇山看著關外那如同瘟疫般蔓延開的清軍營壘,心頭沉重。
他知道,這是最糟糕的局麵之一——敵人擁有絕對優勢,卻並不急躁,而是要用最穩妥、也最殘酷的方式,一步步勒緊絞索。
宣府,張家口堡。
馬科遇到的則是另一種打法。蒙古輕騎如同呼嘯的旋風,日夜不停地襲擾,佯攻,試圖誘使他出關野戰。
幾次小規模的接觸,明軍雖然憑借寨牆和火器占了便宜。
但馬科能感覺到,幾支八旗精銳始終如同隱藏在幕後的獵手,冷冷地窺視著,等待他露出破綻。
“媽的,跟老子玩這套!”馬科一拳砸在城牆上,他知道自己不能衝動,但看著部下被不斷騷擾消耗,一股邪火憋在胸口無處發泄。
山海關外,濟爾哈朗的東路軍依舊沉穩,巨大的楯車和雲梯正在逐漸成型,那緩慢而堅定的準備過程,帶給守軍的心理壓力與日俱增。
第一份八百裡加急,是從薊鎮謝尚政處發出的。
信使背負著插著三根羽毛的告急文書,從古北口後的驛站換馬啟程,如同燃燒的箭矢般沿著官道衝向北京。
文書裡,謝尚政詳細描述了清軍主力的規模、其構築工事的動向,並明確指出:“虜勢浩大,穩紮穩打,意在長久,薊鎮各處隘口均受壓力,兵力捉襟見肘,懇請朝廷速發援兵,並協調宣大、關寧諸鎮,互為聲援!”
幾乎同時,宣府馬科、山海關韓文耀的加急奏報也相繼發出。
馬科著重強調了敵軍遊騎的騷擾戰術和隱藏的主力,請求朝廷授予更大機斷之權,以便適時反擊。
韓文耀則冷靜彙報了東路軍打造重型攻城器械的進度,判斷大規模攻城將在數日內發動,請求朝廷督促援軍及糧草火器補給。
……
北京,紫禁城。
當第一份來自薊鎮的加急文書被快馬送入宮中時,已是深夜。鹹熙帝早已睡下,周太後被緊急喚醒。
在燭火搖曳的慈寧宮東暖閣內,聽著司禮監太監用急促的語調念完謝尚政的奏報,年幼的皇帝臉上露出了驚恐,下意識地抓住了母親的手臂。
周太後強自鎮定,但緊握的手帕也泄露了她內心的波瀾。
她立刻下令召集內閣、兵部主要官員及京營總督緊急議事。
乾清宮西暖閣內,燈火通明。爭論幾乎立刻爆發。
“太後,陛下!虜酋親至,傾國而來,邊關危殆!當立即儘發京營精銳,並嚴令山西、保定、山東諸鎮兵馬火速馳援薊鎮!與虜決一死戰!”一位主戰派的官員慷慨陳詞。
“萬萬不可!”另一位老成持重的大臣立刻反對,“京營乃拱衛京師最後屏障,豈可輕動?
各地鎮兵倉促集結,戰力參差不齊,若貿然與八旗主力野戰,無異於以卵擊石!
當嚴令各關謹守城池,倚仗火器,挫敵銳氣,待其久攻不下,師老兵疲,再行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