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西暖閣
鹹熙帝的臉色比窗外的天色還要陰沉。他剛剛聽取了兵部尚書王洽關於京營現狀的密報,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聽到具體情形,仍感到一陣心驚肉跳。
“京營空虛至此,竟無人早報?!”年輕皇帝的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
京城是他的根本,京營是他最後倚仗的武力,如今卻成了一個空架子。
首輔李標躬身道:“陛下息怒。此事……朝中重臣皆知,然此前川陝戰事緊急,陸錚借調京營亦是為了國事,且其勢大,無人願直麵其鋒,故皆緘默不言。
加之近年來朝廷財力困窘,重建京營需巨額錢糧,故而……一拖再拖。”
次輔錢龍錫補充道:“陛下,如今之勢,京營重建已刻不容緩。然難點有二:一在兵源,二在錢糧。
京畿附近可募之青壯本就不多。錢糧方麵……”他看了一眼戶部尚書畢自嚴。
畢自嚴立刻接口,語氣斬釘截鐵:“陛下,戶部絕無餘錢重建京營!
北疆軍餉尚拖欠甚巨,各地賑災、河工亦需銀兩,若再撥巨款重建京營,除非加征天下遼餉三成,否則絕無可能!”
他知道加征是飲鴆止渴,但此刻必須把最殘酷的現實擺在皇帝麵前。
鹹熙帝感到一陣無力。他知道畢自嚴說的是實話。錢,沒有;兵,難募。
他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先帝崇禎)在位末年,那些參與作亂、最終被時任錦衣衛指揮使陸錚奉旨抄家問斬的勳貴們。
那場清洗,固然穩固了搖搖欲墜的皇權,卻也徹底斬斷了京城內一大股潛在的、可供驅使的軍事力量。
如今想來,竟是五味雜陳。
“勳貴……”鹹熙帝下意識地低語,隨即自嘲地搖了搖頭,“罷了。”他想起了那些被陸錚親手送上斷頭台的公侯伯爺。
如今京城裡剩下的,要麼是嚇破了膽的庸碌之輩,要麼是早已被排擠到邊緣的旁支遠親,指望他們拿出家丁部曲為國效力,無異於癡人說夢。
陸錚當年那一番鐵血手段,雖是為國除奸,卻也間接造成了今日京城無可靠親軍力量的窘境。
王洽見狀,知道皇帝想起了舊事,咬牙出列,提出了一個更為激進的方案:“陛下,為今之計,唯有‘拆東牆補西牆’。
臣建議,從北疆楊督師麾下,抽調部分宣大或薊鎮老兵回防京師,以其為骨乾,招募新兵,速成一支可戰之兵!
北疆雖緊,然京城若失,則萬事皆休!”
“不可!”李標和畢自嚴幾乎同時反對。
李標道:“北疆兵力本已捉襟見肘,再抽兵回防,無異於自毀長城!若虜騎趁虛而入,則抽調之兵未至京師,北疆已潰矣!”
畢自嚴也道:“且抽調兵馬,沿途糧草供應亦是難題!”
平台之上,再次陷入僵局。窗外,烏雲密布,一場春雪似乎即將落下,壓得人喘不過氣。
鹹熙帝看著爭論不休的重臣,看著輿圖上那條脆弱的北疆防線和不設防的京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這座他居住的煌煌帝都,以及他所統治的龐大帝國,是何等的脆弱。
京營的空缺,就像一道巨大的傷口,暴露在即將到來的風暴麵前,而他卻找不到有效的金瘡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