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風管道後的空間逼仄而擁擠，林見清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和周嶼交錯的呼吸聲。灰塵的氣息鑽進鼻腔，帶著鐵鏽的腥味。蘇晴就站在幾步之遙的實驗台前，背影在幽藍的設備光芒中顯得單薄而脆弱。
她沒有開燈，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仿佛在默哀。許久，她才緩緩轉過身，目光準確地投向林見清和周嶼藏身的方向。
“出來吧。”她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沒有驚訝，隻有認命般的了然，“我知道你們在這裡。”
林見清和周嶼對視一眼，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周嶼的手依然緊握著背包帶，裡麵裝著楚雅的筆記本，姿態戒備。
“蘇老師，”林見清開口，聲音因緊張而有些乾澀，“您怎麼會在這裡？”
蘇晴的視線掠過那些運行中的設備，最後落在林見清臉上，嘴角牽起一個苦澀的弧度：“這句話，應該我問你們。但我知道答案……從你們開始調查‘第四人’開始，我就知道，總有一天會有人找到這裡。”
她走向那個放著無數小瓶子的書架，指尖輕輕拂過“zy07”的標簽，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觸碰易碎的夢境。
“小雅她……從小就和彆人不一樣。”蘇晴的聲音很輕，仿佛陷入了遙遠的回憶，“她能看到顏色裡的聲音，能感覺到光線的重量……她說，古代的壁畫之所以讓人敬畏，是因為礦物顏料在與特定光線、特定頻率共鳴時，會影響人的大腦。她癡迷於此，想要證明這不是玄學，而是未被理解的科學。”
她的目光回到林見清和周嶼身上，帶著深深的愧疚與痛苦。
“我是她唯一的姐姐，也是她的老師。但我沒有保護好她。當年，我勸她停止，我怕她被人當成異類，怕她的研究毀掉她的前途……我甚至威脅她，如果不停下，就告訴父母。”蘇晴閉了閉眼，“我以為是為她好。”
“後來，趙宇他們偷走了她的原液，用來恐嚇她。我發現了，卻隻是息事寧人，以為壓下去就沒事了……我甚至幫她隱瞞了筆記的存在。”她猛地睜開眼，淚水無聲滑落，“直到她死的前一天晚上，她來找我，說她可能發現了更可怕的事情，有人在係統性地利用她的研究成果，做……‘人性實驗’。她說她要去天台見一個人，拿到證據。”
“我阻止了她嗎？沒有。我甚至以為那是她壓力太大產生的幻想……我說她瘋了。”蘇晴的聲音顫抖著，“第二天，她就……”
實驗室裡一片死寂，隻有蘇晴壓抑的抽泣聲和機器的嗡鳴。
“所以，你早就知道楚雅不是自殺。”周嶼的聲音冷靜地響起，打破了悲傷的氛圍。他的問題像手術刀一樣精準，剝離了情感，直指核心。
蘇晴的身體僵了一下，她擦掉眼淚，迎上周嶼審視的目光。
“是。我知道。但我沒有證據！隻有小雅的一麵之詞！誰會相信一個‘精神不穩定’的女孩的臆想，去對抗趙宇家的權勢？”她的語氣帶著激動與無力，“這十年，我每一天都在後悔。我成為老師，留在學校，就是想查出真相。我暗中跟蹤過趙宇，調查過王伯，甚至懷疑過陳默……但我什麼也證明不了！”
“直到‘第四人’出現。”林見清輕聲說。
“對，直到‘第四人’出現。”蘇晴點頭，“我知道，那是衝著我來的，衝著所有知情者來的。有人在用當年小雅沒能完成的‘共振’技術，逼我們現身。我害怕，但我更想知道，那個幕後的人，到底是不是小雅當年要見的人。”
“你懷疑陳默。”周嶼用的是陳述句。
“他是最了解小雅研究的人之一，當年那個被小雅保護的‘默’，就是他。”蘇晴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他有著足夠的動機和能力。但我找不到證據，他隱藏得太深了。”
就在這時，周嶼背包裡的設備突然發出一連串急促的“滴滴”聲。
他迅速拿出平板，隻見屏幕上的信號波形正在發生劇烈的、毫無規律的畸變。實驗室中央那個金屬圓盤的振動頻率陡然升高，發出刺耳的尖嘯！
“他在遠程乾擾！係統正在被強製格式化！”周嶼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滑動，試圖穩定數據流，但波形依舊混亂，“他在清除所有記錄！”
“他發現我們了！”林見清心頭一緊。
蘇晴臉色驟變：“快走！這裡的係統一旦失控，可能會觸發安保警報，甚至……更糟的東西！”
周嶼當機立斷，停止了無謂的數據搶救，將核心數據備份到便攜存儲器，然後一把拉起林見清：“撤！”
三人迅速衝出實驗室，沿著來時的路向地麵狂奔。身後，實驗室裡傳來設備過載的爆裂聲和一股焦糊味。
當他們氣喘籲籲地衝出一樓門口，重新站在午後的陽光下時，整個舊館仿佛依舊在沉睡，隻有他們知道，地下的某個空間剛剛經曆了一場無聲的毀滅。
“他一直在監視我們。”周嶼看著平板上終於穩定下來、但信號已大幅衰減的圖標，冷靜地陳述，“他對我們的行動了如指掌。”
蘇晴扶著牆壁，平複著呼吸，臉色蒼白：“現在你們明白了？我們麵對的，不是一個簡單的複仇者。他是一個……獵人。而我們，都是他棋盤上的棋子。”
林見清看著蘇晴疲憊而堅定的側臉，又看向周嶼緊抿的嘴唇。楚雅的悲劇、蘇晴的愧疚、陳默的偏執……所有的線索，終於在這一刻，彙聚成了一個清晰的坐標。
這個坐標，指向的不僅僅是過去的真相，更是現在正在進行的一場殘酷實驗。
而他們，已經從無辜的旁觀者，變成了實驗的中心。
周嶼抬起眼，看向林見清，語氣前所未有的凝重：
“下一個被‘標記’的，可能會是我們中的任何一個。”
“我們需要改變策略。”他頓了頓，說出了那個他們一直在回避的名字，
“必須主動接觸陳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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