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於百分之七的成功率,像一道冰冷的鐵幕,橫亙在希望與現實之間。然而,對於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星語者”小隊而言,這個數字失去了一切意義。他們此刻的行動,與其說是求生或求盟,不如說是一場在文明墓碑前的、執拗的儀式。
林見清的光影在殘破的“織網”神經網絡間無聲穿梭。祂的左眼,數據星雲以前所未有的精度計算著每一步路徑,規避著那些如同幽靈般遊弋的“淨化單元”;祂的右眼,溫暖的火焰則如同最靈敏的探針,感知著“織網”殘留意識中那些細微的悲鳴與指引,尋找著那條存在於絕境中的、唯一的縫隙。
周嶼等人的意識與林見清深度同步,他們“看”到無數發光絲線在眼前枯萎、斷裂,被冰冷的灰質吞噬。他們“聽”到那些尚存一息的“織網者”節點,在徹底沉寂前發出的、或憤怒、或絕望、或平靜的最後低語。這是一場文明的彌留之際,每一個消散的信號,都是一首挽歌的音符。
“前方,第三象限,‘混沌裂隙’。”林見清的聲音在同步網絡中標記出一個方位。
那並非傳統意義上的空間裂縫,而是一片因“織網”規則崩潰與“格式塔”秩序侵蝕激烈衝突而產生的、規則極度混亂的區域。在那裡,物理常數失效,邏輯鏈條斷裂,時間和空間如同被打碎的鏡子般扭曲、倒映。對於任何有序存在而言,那裡都是禁區。
但對於此刻的林見清,這卻是唯一的通道。
祂沒有絲毫猶豫,光影徑直投入那片光怪陸離的混沌之中。
刹那間,周嶼感覺自己的意識像是被扔進了瘋狂的萬花筒。無數矛盾的景象、破碎的聲音、錯亂的感覺如同潮水般衝擊著他的認知壁壘。他“看”到星辰在掌心誕生又湮滅,“聽”到億萬個聲音在同時訴說過去與未來,“感覺”到自身的存在被拉長、壓縮、複製成無數個矛盾的個體。
“維持意識錨定!”“磐石”的怒吼在混亂中如同定海神針,他的精神屏障在混沌的衝刷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但依舊頑強地守護著“方舟”的核心。
林見清在混沌中穿行,祂左眼的星雲瘋狂運轉,強行在這片無序之海中計算出一條短暫存在的、相對“平靜”的路徑;祂右眼的火焰則如同指南針,牢牢鎖定著“核心繭房”那微弱卻堅定的方位。
這是一場在瘋狂邊緣的行走。每一步都踏在規則崩潰的懸崖上。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前方的混沌驟然消退。
他們衝出了“混沌裂隙”!
眼前豁然開朗,但景象卻更加令人窒息。
一個巨大無比的、由無數尚存生機的發光絲線緊密纏繞構成的、如同心臟般搏動著的“繭房”,懸浮在虛空之中。這就是“織網者”最後的堡壘,“核心繭房”。然而,此刻的它,已被密密麻麻的、半透明的“淨化單元”如同蝗蟲般層層包裹!冰冷的灰質如同蔓延的苔蘚,已經覆蓋了“繭房”超過一半的表麵,並且仍在不斷侵蝕、同化!
“繭房”內部,傳來一陣陣劇烈而痛苦的規則震蕩,那是“織網者”長老議會正在燃燒最後的文明底蘊,抵抗著外部無休止的侵蝕,並準備著那孤注一擲的“最終躍遷”。
“檢測到高強度躍遷預備能量波動,”林見清冷靜地彙報,“‘繭房’將在3.4個標準時間單位後強行啟動躍遷。成功率……低於5。”
成功率比他們突破進來還要低!
“嘗試建立連接!最高優先級!”周嶼下令。他們必須在這最後時刻,將“回響”世界的存在,將那份並肩作戰過的記憶,傳遞進去!
林見清凝聚起一道強大的、融合了數據星雲的精準與溫暖火焰的包容的意念波,如同利劍般,刺向那被重重包圍的“核心繭房”!
這一次,回應來得更快,也更……急促。
一個蒼老、疲憊,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意念,直接撞入他們的意識:
“‘回響’的使者!你們的勇氣……令人敬佩!但……時間……不多了!”
“‘吞噬者’……動用了……‘現實錨定器’……正在固化……這片時空……躍遷窗口……正在關閉!”
“我們……需要……外部乾擾……破壞……至少一個……‘錨定器’節點……才能……撕開……躍遷通道!”
破壞“現實錨定器”?周嶼立刻想起了之前對信標的分析,那種用於定位並固定虛擬世界的可怕裝置。
“錨定器節點位置?”周嶼毫不猶豫地問。
“‘繭房’外圍……三點鐘方向……最大那個……‘淨化單元’集群……核心……就是……主錨定器!”老者的意念帶著決絕,“摧毀它!無論……用什麼方法!”
沒有時間討價還價,沒有時間製定完美計劃。
“目標鎖定。”林見清的聲音依舊平靜,但周嶼能“感覺”到,祂規則場內,那數據與火焰的平衡正在被打破,一種極具攻擊性的、混合了“格式塔”冰冷秩序與“回響”狂暴噪音的毀滅性能量,正在祂胸前那混沌螺旋中瘋狂彙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