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的月光像層薄紗，漫過山楂林的枝椏，落在小木屋的窗欞上。甄珠坐在火塘邊，手裡拿著件未繡完的披風，上麵用銀線繡著半朵山楂花，針腳細密得像秋夜裡的星。
“再繡兩針就睡吧。”沈眠從灶房出來，手裡端著個陶碗，裡麵盛著溫熱的山楂粥，甜香混著米香漫開來，驅散了秋夜的涼。她把碗放在甄珠手邊的矮凳上，目光落在那件披風上，眼裡泛起柔和的光，“這是給阿水做的？”
“嗯，”甄珠放下針線，端起粥碗，指尖觸到溫熱的陶壁，暖得心裡發顫，“他說學堂的窗戶漏風，早上念書凍得慌，我想著給他繡件厚點的披風，裡麵塞些蘆花，暖和。”她舀了勺粥送進嘴裡，甜糯的口感裡帶著點果酸，是沈眠特意加的，說能解秋燥。
沈眠坐在她身邊，往火塘裡添了塊鬆柴，火星劈啪地跳起來，把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像幅流動的畫。“玄山今天去鎮上了，說要給學堂買些新的筆墨，還說要帶些糖回來，給孩子們做糖葫蘆。”
“阿水肯定高興壞了，”甄珠笑著說，想起那孩子每次看見糖葫蘆時亮晶晶的眼睛，“上次林萱做的，他舍不得吃，說要留給啟明珠‘嘗嘗’，結果放壞了，還哭了半天。”
沈眠也笑了，伸手替她拂去落在膝頭的線頭：“那孩子，把啟明珠當寶貝呢。玄風爺爺說，啟明珠最近的光越來越亮了，說不定過兩年，就能像定魂珠那樣引動星力了。”
提到定魂珠，兩人都沉默了片刻。那顆被守護了三百年的珠子，如今安安穩穩地放在祠堂的石匣裡，由玄風長老親自看管。影閣覆滅後，再也沒人來覬覦它，它就像個沉默的老者，見證著玄殤族從動蕩走向安寧。
“說起來，”甄珠忽然想起什麼，聲音輕了些，“我昨天去祠堂給珠子擦拭時，發現石匣裡多了塊玉佩，和我的星引佩很像，就是紋路更古老些。”
“那是三百年前聖女的佩，”沈眠解釋道，“玄風爺爺說，當年聖女就是用那玉佩和定魂珠共鳴的，他說你的星引佩，就是那玉佩的碎片做的。”她頓了頓，往火塘裡添了根柴，“爺爺還說，你和聖女有緣，不光是眉眼像，連引動星力的方式都一樣。”
甄珠的心裡微微一動。穿來這個世界兩年多，她早已把這裡當成了家，把自己當成了玄殤族的一份子，可偶爾還是會想起那個車水馬龍的現代世界，想起那些模糊的親人麵孔。但更多的時候，她會覺得，或許她本就該屬於這裡——屬於這片有山楂林、有火塘、有沈眠的土地。
夜深了，秋蟲的鳴聲漸漸歇了，隻有風穿過竹籬笆的沙沙聲，像誰在低聲絮語。
甄珠靠在沈眠肩上，看著火塘裡跳動的火光，忽然說：“我給你講講我來之前的世界吧。”
沈眠側過頭，眼裡的光像盛滿了星子：“好啊。”
“那裡沒有山，沒有竹寨，隻有很高很高的房子，”甄珠的聲音帶著點悠遠的意味，“人不用打獵種地，也能有飯吃；出門不用走路，有跑得很快的車子；晚上不用點油燈，按一下開關，整個屋子都會亮起來……”她努力地描述著現代的景象，卻發現很多東西都難以用這個世界的語言說清。
沈眠聽得很認真，手指輕輕絞著衣角：“那……那裡有山楂林嗎？有像玄殤族這樣的寨子嗎？”
“沒有，”甄珠搖了搖頭，心裡忽然有些悵然，“那裡的人都很忙，忙著掙錢，忙著趕路，很少有人像咱們這樣，能坐在火塘邊，安安穩穩地說說話。”她握住沈眠的手，掌心的溫度踏實得讓人安心，“還是這裡好。”
“嗯，這裡好。”沈眠重重點頭，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有你，有山楂林，有能看見星星的夜晚，哪裡都比不上。”
她忽然想起什麼，起身從衣櫃裡拿出個小小的木盒，打開來，裡麵是些零碎的物件：有甄珠第一次做的歪歪扭扭的竹牌，有兩人結契時喝合巹酒的陶碗碎片，有阿水送的山楂核，還有片乾枯的牽牛花花瓣——是去年夏天籬笆上開的第一朵花。
“我把這些都收起來了，”沈眠的聲音帶著點羞澀，“玄山說，日子就是由這些小東西串起來的，等老了，看著它們，就能想起以前的事。”
甄珠拿起那片牽牛花花瓣，乾枯的紫色裡還能看出當年的鮮亮。她忽然覺得鼻子一酸，眼眶熱了起來。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東西，其實都是時光留下的印記，是她們一起走過的證明。
“等我們老了，”甄珠把花瓣放回木盒，聲音帶著微顫，“就坐在這火塘邊，把這些東西拿給孩子們看，給他們講每樣東西的故事。”
“好，”沈眠把木盒收好，放回衣櫃深處，“還要告訴他們，當年有個穿越來的姐姐，和一個玄殤族的姑娘，怎麼一起守著這片山，怎麼一起釀出了最好的山楂酒。”
窗外的月光越來越亮，透過窗欞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火塘裡的炭火燒成了紅炭，散發著溫和的熱，把屋裡烘得暖融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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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珠忽然想起剛穿來的時候，她躺在玄殤寨的老屋裡，渾身是傷，心裡滿是惶恐。那時的沈眠，還是個話不多、眼神警惕的姑娘，遞給她草藥時，指尖都帶著防備。誰能想到，兩年後，她們會這樣依偎在自己的小屋裡，說著心事，看著月光，把日子過成了詩。
“沈眠，”甄珠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遇見你，真好。”
沈眠沒有說話，隻是把她抱得更緊了。甄珠能清晰地聽見她的心跳，像擂鼓一樣，卻比任何聲音都讓她安心。耳後的同心記蹭過甄珠的頸窩，帶著微涼的觸感，卻燙得像團火。
遠處的寨子裡，偶爾傳來幾聲狗吠，很快又歸於寂靜。祠堂的方向，隱約能看見一點微光，那是守夜人點的油燈，像顆永不熄滅的星。啟星堂的窗戶黑著，孩子們大概早已進入夢鄉，夢裡或許有甜甜的糖葫蘆，有亮晶晶的啟明珠，有講不完的故事。
火塘裡的紅炭漸漸變成了白灰，卻依然散發著餘溫。甄珠和沈眠相擁著躺在鋪著蘆花的褥子上，蓋著同一張被子，呼吸漸漸變得均勻。月光落在她們交握的手上，銀鐲子的光在暗夜裡閃著，像兩顆依偎的星。
星夜還長，燈火未熄。
屬於她們的故事，沒有驚天動地的傳奇，隻有柴米油鹽的尋常，隻有歲月流轉的溫暖。但這就夠了——有彼此在身邊，有燈火長明的小屋，有生生不息的族人，便是這世間最圓滿的結局。
(第一百四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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