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刺痛。虛無。
意識從無儘的黑暗深淵中被強行拽回,第一個感知到的,是無處不在的、粘稠的冰冷。沉重的眼皮掙紮著掀開一條縫隙,模糊的視野裡是鉛灰色的、下著淅瀝冷雨的天空,雨水正無情地打在臉上。身體仿佛散了架,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都發出瀕臨碎裂的哀鳴,稍微動一下手指,都會引發撕裂般的劇痛。
他她)正仰麵躺在一條散發著腐臭氣味的泥濘水溝裡,半截身子浸泡在汙水中。四周是半人高的、枯黃的蘆葦叢,遠處隱約可見扭曲、鏽蝕的金屬圍欄和廢棄混凝土塊的輪廓。空氣混雜著雨水、淤泥、腐爛植物和劣質化學燃料的刺鼻氣味。
這裡……是城市邊緣的廢棄沼澤地帶。
記憶如同破碎的冰片,帶著凜冽的寒意湧入腦海:北方凍土的死寂山穀、神秘的半球形建築、激活的防禦機器人、猩紅的死光、強行切換“破障者”後的狂暴對抗、以及最後……體內那股徹底失控的、名為“饕餮”的貪婪意誌的爆發,吞噬能量,撕裂空間,然後是毀滅性的爆炸與無儘的墜落……
活下來了。但代價慘重。
他她)試圖移動,卻發現自己對身體的掌控力微弱得可憐。不僅是因為重傷,更因為……“饕餮”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
與之前那種躁動不安、時刻散發著吞噬欲望的感覺不同,此刻的小腹深處那是與“饕餮”本源連接的區域),隻有一團微弱、卻異常沉重的溫熱感,如同一個吃飽後陷入沉睡的活物。它不再主動索取,反而散發出一種奇異的安撫性脈動,非常緩慢地、如同滲透般,從內部修複著這具殘破不堪的軀體。這種修複並非治愈,更像是在……重新打磨和加固它的“容器”。
“饕餮”在消化。消化它在那個遺跡中吞噬的龐大能量。而這個過程,意外地帶來了一絲暫時的平靜。
雨越下越大。體溫在迅速流失,必須立刻離開這裡,找到一個能遮風避雨、相對安全的藏身之處。
他她)咬緊牙關,用儘全身力氣,試圖調動一張用於基礎行動和偽裝的皮刃。意念沉入那片熟悉的深淵,一張消耗極低、最適合隱藏在市井之中的皮刃被喚醒——“流浪者”。
切換。在冰冷的雨水中,艱難而緩慢地進行。
這一次的融合,充滿了滯澀與痛苦。仿佛生鏽的齒輪在強行轉動。
形體的收縮與偽裝:“破障者”殘存的龐大骨架和撕裂的肌肉劇烈地收縮、坍縮,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身高恢複到普通體型,但佝僂著,以減輕胸腔和腹部的劇痛。皮膚變得粗糙、沾滿汙垢,呈現出營養不良的蒼黃色,與泥濘的環境融為一體。
服飾的凝聚:一套破爛不堪、浸滿泥水、散發著酸餿味的陳舊衣物覆蓋全身,不合身的舊外套緊繃在受傷處,磨破的褲腿下露出青紫交加的小腿。腳上是一雙開口的破膠鞋。
神韻的隱藏:所有銳利的眼神、特殊的氣質全部內斂,隻剩下麻木、疲憊,以及底層掙紮者特有的那種空洞與警惕。臉上沾滿泥漿,看不出本來麵目。
完成切換後,他她)劇烈地咳嗽起來,吐出的唾沫帶著血絲。“流浪者”皮刃幾乎沒有任何戰鬥力,唯一的好處是消耗極低,且能完美融入城市最底層的環境。
他她)拄著一根撿來的粗樹枝,如同一個真正的重傷流浪漢,一步一挪,踉蹌著朝著遠處城市依稀的燈火方向走去。每走一步,胸腔都像被火燒一樣疼痛,但小腹處那團沉寂的“饕餮”溫熱,又提供著微不足道卻持續的支撐。
數小時後,在天色完全黑透前,他她)終於挪到了一片由廢棄集裝箱、破爛棚屋構成的龐大貧民窟邊緣。這裡魚龍混雜,氣味刺鼻,卻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他她)找到一個半塌的、堆滿垃圾的混凝土管道,艱難地爬了進去,縮在最深處的陰影裡。外麵傳來醉漢的囈語、孩子的哭喊和不知名機器的轟鳴。在這裡,他她)就像一滴水彙入大海。
疲憊如潮水般湧來,就在他她)意識即將再次被黑暗吞沒時——
貼身藏著的、那枚來自琥珀的加密通訊器,突然傳來一陣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震動。
他她)心中一凜,強打起精神,取出通訊器。屏幕上沒有文字,隻有一段被嚴重乾擾的音頻波形。
按下播放鍵,琥珀那熟悉的聲音傳出,卻失去了往日的從容,帶著一種壓抑的急促和虛弱:
“…聽好…你引爆了‘觀察站’…動靜太大…‘騎士團’的追獵會升級…‘協議’的掃描…也會更密集…”
“…你體內的‘那個存在’…這次吞噬了太多…太雜的能量…它正在…初步進化…下一次蘇醒…會更危險…你可能…徹底失去控製…”
“…你必須…在它下次反噬前…找到‘沉澱者’…它能幫你…穩定‘容器’…引導…而非被吞噬…”
“…坐標…在‘鏽水市’地下黑市…‘老骨頭’藥劑店…找店主…出示…這個信號編碼…”
音頻到此戛然而止,末尾附上了一串複雜的能量波動編碼。
通訊器徹底暗淡下去,似乎能量耗儘。
管道外,雨聲未停。管道內,他她)握緊冰冷的通訊器,琥珀色這是“流浪者”皮刃最常見的瞳孔顏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閃爍著複雜的光。
“饕餮”……進化……反噬……
“沉澱者”……穩定……
新的獵物,出現了。這次狩獵的目標,是為了馴服體內的凶獸。
他她)緩緩閉上眼睛,感受著體內那團沉寂的溫熱。這一次,不再是簡單的生存或逃避,而是一場與自己靈魂深處那頭貪婪巨獸的賽跑。
狩獵,即將在城市的陰影中,再次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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