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間裡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先前林雪帶來的那點活力和光亮，此刻被一種巨大、無聲的恐怖徹底碾碎、吞噬，隻留下冰冷的餘燼。
林雪被哥哥林劫劇烈的反應和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恐懼徹底嚇呆了。她手中的餐盒早已滑落在地，速食餐的醬汁濺灑在沾滿油汙的水泥地上，像一灘凝固的血。她臉色蒼白如紙，小巧的嘴唇微微顫抖，那雙總是閃爍著好奇和活力的眼眸裡，此刻隻剩下茫然和驚恐。
“哥……你……你到底在說什麼？”她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哭腔，“那些圖紙……那些詞……真的那麼可怕嗎？公司……公司會把我怎麼樣？”
林劫的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如同被重錘擂擊的戰鼓。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那冰冷的恐懼感如同附骨之疽，緊緊纏繞著他的脊椎。他抓住妹妹冰涼顫抖的雙肩，目光銳利如鷹隼，死死盯著她的眼睛，試圖將自己的緊迫感灌注給她。
“聽著，林雪，一個字一個字聽清楚。”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殘酷的嚴厲，“你看到的不是什麼‘超前設計’或者‘有趣的概念’，那是禁忌！是龍穹科技，甚至是支撐這座城市的‘龍吟係統’最核心、最黑暗、最不容外人窺探的秘密！‘意識上傳’……這四個字本身就是一道催命符！”
他環顧四周，目光掃過車間裡那些不起眼的角落，仿佛冰冷的視線正穿透牆壁窺視著他們。儘管他已經用技術手段屏蔽了這裡的常規監控，但一種更深層的不安感揮之不去。
“你以為官方為什麼從不承認這類研究？”他繼續急促地說道，語速快得像是在發射子彈，“因為它涉及倫理的深淵，觸碰了‘人’之所以為‘人’的底線！任何接觸它、質疑它、甚至隻是無意中看到它的人，都會被係統視為‘病毒’，視為必須清除的‘不穩定因素’！滅口……對於掌控一切的‘它們’來說，根本不是謀殺，隻是……‘係統維護’！”
“係統維護……”林雪無意識地重複著這個詞，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她終於模糊地意識到，自己可能不是在玩一個刺激的職場探險遊戲，而是無意中闖入了一個足以將她碾得粉身碎骨的巨大齒輪之中。
“你現在要做的，唯一要做的，就是徹底忘記！”林劫的語氣近乎凶狠，“從你的腦子裡，把今天下午在那個儲藏室裡看到的一切，全部挖掉！格式化！當成一場從未發生過的噩夢！無論誰問你，你的主管、公司的安保、甚至是穿製服的人，你的回答隻有一個：什麼都沒看清，硬盤損壞嚴重，無法讀取，你隻是按流程報告了廢棄物資！”
他鬆開一隻手，快速在身旁的工作台電腦上敲擊了幾下，調出一個複雜的界麵，上麵流動著加密的數據流。
“他們會來找你，很快。”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眼神專注得可怕，“他們會用測謊儀，用微表情分析，用壓力審訊……他們會挖空心思驗證你是否在說謊。所以，光嘴上說不夠，你必須從潛意識裡都相信自己的說辭！心理暗示、記憶覆蓋……該死，時間太緊了……”
林劫的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他一邊操作著電腦，試圖編寫一個簡單的、能對林雪進行潛意識引導的音頻程序，一邊大腦飛速運轉，思考著所有可能的應對方案和最壞的後果。
“哥……你會保護我的，對嗎？”林雪看著哥哥如臨大敵、近乎瘋狂的模樣，淚水終於忍不住滾落下來。她像一隻受驚的小獸，下意識地尋求唯一能依靠的庇護。
這句話像一根針，狠狠刺中了林劫內心最柔軟也最痛苦的角落。保護？他連自己最珍視的人都無法保護周全！多年前，他正是因為試圖揭露係統的某個黑暗麵而被迫離開龍穹，失去了一切。如今，同樣的陰影再次籠罩了他唯一的親人。
一股巨大的無力和憤怒幾乎要將他淹沒。但他強行壓下了這些情緒，現在不是崩潰的時候。
“我會。”他聲音沙啞地承諾，但眼神卻沉重得看不到一絲光亮，“但你需要先保護好自己。從現在起，提高你所有的警惕。注意身邊任何可疑的人，任何異常的動靜。下班直接回家，不要在外麵逗留，不要和任何不熟悉的人交談。你的個人終端……”他看了一眼林雪手腕上那個精致的智能手環，“……我會給你安裝幾個反追蹤和緊急報警的小程序，但彆完全依賴它們，係統的手段遠超你想象。”
他拿起一個數據線，示意林雪伸出手。林雪順從地遞過手腕，冰涼的接口貼上皮膚，讓她打了個寒顫。微小的數據包開始悄無聲息地流入她的手環。
就在這時，林劫電腦屏幕的一角，一個極其隱蔽的監控窗口突然閃爍起微弱的紅光——那是他設置在妹妹公司網絡外圍的一個預警節點。
他的動作瞬間僵住，瞳孔驟然收縮。
“怎麼了？”林雪敏感地察覺到了哥哥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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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劫沒有回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個閃爍的警報上。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調出詳細的日誌信息。幾行冰冷的代碼映入眼簾，翻譯成人話就是：有極高權限的訪問請求，正在嘗試調取今天下午那間特定儲藏室的完整監控錄像和物品處理日誌，訪問者的身份標識被加密模糊，但其權限層級高得嚇人，直接繞過了公司的常規安保審計流程。
來了！比預想的還要快！而且來者的級彆，遠超普通公司安保的範疇！
“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了。”林劫的聲音低沉得可怕，仿佛來自深淵，“在清理痕跡，也在……確認目標。”
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太大帶倒了旁邊的工具架，發出哐當一聲巨響。但他毫不在意。
“走！現在立刻回家！鎖好門，誰叫都不要開！”他幾乎是粗暴地將林雪推向車間卷簾門的方向，語氣急迫不容置疑，“記住我的話！忘記！否認！活下去！”
林雪被哥哥推得一個踉蹌，心中的恐懼達到了頂點。她看著林劫那雙布滿血絲、充滿了某種近乎絕望決絕的眼睛，終於徹底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遠超她的任何想象。她不再多問，含著淚，用力點了點頭，轉身踉蹌著跑向門口。
林劫按下按鈕，卷簾門嘎吱作響地升起一半，足夠林雪鑽出去。外麵夜色已深，冰冷的空氣湧入車間。
“哥……你小心！”林雪在出門前，回頭喊了一句，聲音帶著哭腔。
卷簾門再次落下，將內外隔絕。林劫獨自站在空曠的車間中央，仿佛被整個世界拋棄。電腦屏幕上，那代表高危訪問的紅光依舊在持續閃爍，像一顆不斷跳動的、致命的心臟。
他緩緩走回工作台，看著屏幕上流動的冰冷數據，看著那象征著絕對權力和冷酷邏輯的訪問痕跡。
妹妹的眼淚和恐懼，與眼前這毫無感情的數據流形成了殘酷的對比。一股壓抑已久的、深不見底的怒火，混合著巨大的無力感和對係統的深刻憎惡，終於衝垮了他一直努力維持的冷靜堤壩。
他猛地一拳砸在堅硬的工作台麵上，指節瞬間破裂，滲出血跡。但他感覺不到疼痛，隻有一種幾乎要將他撕裂的狂暴情緒在胸腔內衝撞。
“龍吟係統……”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聲音裡充滿了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殺意，“你們奪走了我的過去……現在，還想動我唯一的家人……”
他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透了車間的屋頂，直視著那座籠罩全城的、無形的數字巨塔。
“如果你們敢碰她一根頭發……”他低聲發誓，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冰，“我發誓，就算把這座瀛海市燒成灰燼，把你們引以為傲的係統砸個粉碎，我也要讓你們……付出代價！”
紅燈依舊在閃爍。警告無聲，卻震耳欲聾。
危機，已至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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