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開始下了。
冰冷的雨滴敲打著鏽跡斑斑的金屬屋頂,發出單調而壓抑的聲響,如同為這座不眠之城奏響的、永無止境的安魂曲。車間內,林劫剛剛結束與妹妹林雪的通話,聽筒裡殘留著她略帶疑惑卻依舊順從的“好吧,那我大概四十分鐘後到”的回音。
他放下那個老舊的實體通訊器,手指無意識地在布滿油汙的操作台上敲擊著,節奏與他加速的心跳隱隱吻合。四十分鐘。他隻有四十分鐘的時間來平複翻騰的情緒,準備好那個灰色的帆布挎包,以及……編織一個足以讓林雪高度重視、卻又不會讓她徹底恐慌的“故事”。
直接告訴她“係統可能要殺你”?不,她不會相信,隻會認為哥哥因過去的創傷而陷入了偏執。他需要證據,至少是能讓她產生警惕的、模棱兩可的線索。
但他的調查受阻,清理得太過乾淨。他缺少一個關鍵的支點,一個能撬開這銅牆鐵壁的縫隙。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主屏幕,上麵依舊殘留著【數據熵值過高,無法複原】的刺眼提示。失敗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湧上,但很快被更強烈的焦躁壓下。他不能坐以待斃。
他想到了那個神秘的情報販子,安雅,代號“墨妃”。那個在暗網世界中以提供精準卻昂貴情報而聞名的女人。他們有過一次極其短暫且充滿試探的接觸,最終因林劫的極度謹慎和對方的要價過高而無疾而終。
現在,他似乎沒有彆的選擇了。與“龍吟係統”本身相關的深層情報,尤其是涉及內部調查和潛在滅口行動的,絕非尋常黑客所能觸及。安雅,可能是唯一一個可能擁有這種資源並願意出售的渠道,儘管與她交易無異於與虎謀皮。
“嘖。”林劫咂了一下嘴,內心的厭惡和necessity必要性)激烈交鋒。最終,necessity贏了。
他深吸一口氣,啟動了一套極其複雜的多層加密和跳板協議。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如同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儀式,每一步都謹慎至極,確保自己的真實ip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被無數虛假的波浪徹底淹沒。最終,他接入了一個需要特定密鑰和動態口令才能訪問的、隱藏在深網褶皺中的加密聊天室。
界麵簡潔到近乎原始,隻有一個閃爍的光標,等待著輸入。
林劫沉吟片刻,鍵入信息,沒有寒暄,直入主題,這是他的一貫風格。
熵:墨妃。有關注瀛海市近期涉及龍穹科技子公司“視界創想”的內部安全審計事件嗎?我需要知道審計的發起方、核心關注點,以及……是否有一名叫‘林雪’的初級設計師被列入特彆觀察名單。報價。
他將信息發出,然後等待。加密信道裡隻有數據流嘶嘶作響的白噪音,如同毒蛇潛伏在草叢中的低鳴。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拉扯他緊繃的神經。他幾乎要以為對方不會回應,或者這個信道早已廢棄。
突然,光標跳動了一下,一行簡潔到冷酷的文字浮現出來。
墨妃:信息有價值。但你的問題觸及了敏感層級。風險溢價。50btc比特幣),預付一半,不保證一定有結果,不退款。
林劫的瞳孔微微收縮。50個比特幣,這幾乎是他目前能動用的全部加密資產的一大半。一個天文數字,僅僅是為了一個“可能”。這女人果然名不虛傳,貪婪且毫無顧忌。
熵:價格荒謬。10btc,事成付全款。我必須確認信息的真實性。
他嘗試還價,儘管知道希望渺茫。
墨妃:嗬。熵,你以為這是菜市場?你要的東西,尋常渠道根本不存在。買的是我的渠道和我的風險。50btc,預付一半。最後報價。不接受就請便,我的時間很寶貴。
文字裡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嘲諷,仿佛吃定了他。
林劫的手指攥緊,骨節微微發白。他厭惡這種被拿捏的感覺,尤其是被一個藏頭露尾的情報販子。但他更厭惡的是妹妹可能麵臨的風險,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他閉上眼睛,眼前閃過林雪的笑容,以及那場“意外”發生後冰冷的官方通告。他不能再冒險了。
熵:賬戶。
他幾乎是咬著牙打出這兩個字。
一個加密的比特幣錢包地址立刻被發送過來。林劫沒有猶豫,迅速操作,將25個比特幣轉入指定地址。每確認一個交易區塊,他的心就沉下去一分。這些錢是他多年來在灰色地帶小心翼翼積累的資本,如今卻像流水一樣彙入一個無底洞。
熵:已付。我需要儘快得到答案。
墨妃:收到。耐心等待。有消息會通知你。記住,熵,好奇心是奢侈品,而你現在買的,是活下去的資格。
留下這句意味深長又充滿威脅的話,安雅的頭像黯淡下去,聊天室陷入了沉寂。
林劫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陣虛脫。一場豪賭。用自己一半的積蓄,去賭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性。車間裡再次隻剩下雨聲和服務器散熱風扇的嗡鳴,但此刻這些聲音聽起來格外刺耳,像是在嘲笑他的無奈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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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是煎熬的。他無法靜下心來去做任何事,隻能死死地盯著屏幕,仿佛能從那片虛無中盯出答案來。十分鐘,二十分鐘……時間慢得像是在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