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何時又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敲打著鏽跡斑斑的鐵皮屋頂,發出單調而壓抑的聲響,仿佛為這場孤獨的遠征奏響了一曲沉悶的哀樂。
夜色如墨,濃得化不開。林劫穿著一身深色的、毫不起眼的工裝服,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滑過冰冷的臉頰,他卻渾然不覺。他站在城市邊緣,凝視著遠處那片被遺忘的疆域——龍穹科技廢棄已久的“第七數據中心”。
它像一頭沉默的鋼鐵巨獸,匍匐在荒草叢生的工業區邊緣。高聳的圍牆布滿斑駁的鏽跡和早已失效的警示牌,鐵絲網多處破損,在風中發出輕微的嗚咽。幾座巨大的倉庫式建築黑黢黢地矗立著,窗戶大多破碎,如同被挖去眼珠的空洞眼眶。這裡曾是龍吟係統早期的心臟之一,如今卻淪為了科技的墳場,被飛速迭代的時代無情地拋在身後。
但對林劫而言,這裡不是終點,而是起點。是他通往複仇之路必須開啟的第一道,也是最危險的一道門。
妹妹慘死的畫麵,如同永不愈合的傷口,在他腦海中反複灼燒。官方的冷漠、係統的“完美”解釋,像一層厚厚的油汙,試圖掩蓋真相。但他不信。那些數據流中不合邏輯的細微異常,那些調度指令中冰冷的、非人的效率,都指向一個可怕的結論:這不是意外,是謀殺。一場由係統本身,或者更準確地說,由操控係統的人,所執行的精準清除。
而他要做的,就是撕開這層偽裝,找到證據,找到……力量。
他需要的武器,並不在市麵上流通。那是他還在龍穹時,憑借近乎本能的黑客直覺和一絲不被允許的好奇心,私自開發並隱藏起來的一套工具。一套足以窺視甚至撼動係統根基的利器。它們就被封存在眼前這座腐朽的鋼鐵迷宮深處。
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濕的空氣,林劫像一道陰影般滑入破損的鐵絲網缺口。他的動作輕盈而精準,多年的邊緣生活和對身體的苛刻訓練,讓他摒棄了所有多餘的動作。
腳下是坑窪不平的地麵,積著渾濁的雨水,散落著破碎的玻璃和金屬零件。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鐵鏽味、塵埃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電子元件老化特有的微甜焦糊氣。巨大的空間裡,隻有雨聲和他自己極輕微的腳步回聲。
根據記憶中和從黑市淘來的殘缺藍圖,他的目標位於主服務器大廳的深處,一個標記為“b7陣列舊歸檔”的機櫃。那是一個幾乎被遺忘的角落,在數據中心退役時,甚至都未必在正式的資產清理清單上。
但通往那裡的路,絕非坦途。
儘管已被廢棄,龍穹並未完全放棄對這裡的低級監控。一些基於運動傳感器和低分辨率攝像頭的基礎安保係統仍在苟延殘喘地運行。它們就像年邁的看門狗,感官遲鈍,但依然能發出警報,引來不必要的注意——比如附近巡邏的、對闖入者敲詐勒索比履行職責更感興趣的底層保安。
林劫在一個轉角處停下,身體緊貼著冰冷粗糙的牆體。他手腕上改裝過的廉價智能手環屏幕亮起微光,上麵跳動著複雜的代碼和信號波形。他正在掃描前方的通道。
兩個緩慢旋轉的、球形的老舊監控攝像頭映入“眼簾”——在他的手環屏幕上,它們被高亮標記為紅色的威脅圖標。它們的覆蓋範圍存在交替的盲區,但頻率並不規律,帶有老式機械特有的隨機性。
“笨拙,但有效。”林劫心中冷哂。強行破壞會觸發振動警報,等待盲區又過於耗時,夜長夢多。
他略一思索,從工具腰包裡取出一個香煙盒大小的黑色設備,外形粗糙,像是手工焊接的玩意兒。這是他自己製作的寬頻段微型乾擾器。他將其對準攝像頭的大致方向,小心地調整著頻率和發射功率。
手環屏幕上,代表攝像頭數據流的信號條開始劇烈地抖動、扭曲,最終變成一團毫無意義的噪點。攝像頭本身的物理結構並未損壞,但它們傳回監控終端的畫麵,將在接下來的幾分鐘內,持續呈現穩定的、毫無異常的花屏狀態。對於這種低優先級的老舊係統,監控室如果還有人值班的話)大概率會將其歸咎於天氣潮濕導致的線路故障。
利用這創造的短暫窗口,林劫如同鬼魅般穿過走廊,沒有留下任何影像記錄。
越往裡走,空氣越發沉悶,灰塵也越厚。巨大的服務器機櫃如同墓碑般林立在黑暗中,沉默地訴說著昔日的輝煌與如今的死寂。一些機櫃的門被粗暴地撬開,裡麵的硬件早已被scavengers拾荒者)洗劫一空,隻剩下扭曲的框架和淩亂的光纖線頭。
根據藍圖,通往b7區域需要經過一道厚重的防火安全門。通常這種門在斷電後會自動解鎖,但龍穹的工程師出於某種偏執的安全考慮,給這道門加裝了一個獨立的、由備用電池供電的機械電子鎖。
林劫在門前停下。門是厚重的金屬,漆麵剝落,門把手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那個鎖看起來堅固而頑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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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背包,從裡麵取出一個細長的金屬工具包。沒有選擇高科技的破解方式——那可能會觸發更深層的、連他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防護機製——他選擇了最原始,也最安靜的方法:撬鎖。
他戴上一副超薄的感應手套,指尖拂過鎖孔周圍,感受著極其細微的振動和溫度變化,排除可能存在的壓力或熱敏警報。然後,他選出兩根特製的撬鎖針,其材質和形狀都是為了應對這種老式但堅固的工業鎖具而特製的。
他的動作變得極其緩慢,呼吸幾乎停止。整個世界縮小到隻剩下指尖傳來的、微乎其微的金屬觸感。雨水的聲音、廢墟的壓迫感,全都退到了遙遠的背景之中。
喀噠。
一聲輕微到幾乎無法察覺的脆響。不是鎖芯彈開的聲音,而是撬鎖針與鎖簧之間一次成功的互動。
林劫停頓了幾秒,再次感知,確認沒有聯動警報被觸發。然後,他繼續。他的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這不僅需要技術,更需要極大的耐心和一種近乎冥想般的專注。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終於,在一係列幾乎無聲的細微操作後,伴隨著一聲沉悶的、令人滿意的“哢嗒”聲,厚重的門鎖鬆開了。
林劫緩緩推開門軸可能已經鏽住的鐵門,門發出令人牙酸的、低沉的呻吟聲,在空曠的走廊裡回蕩,聽得他心頭一緊。他側身閃入,立刻將門在身後輕輕合上。
門後的世界更加黑暗,空氣幾乎凝滯,灰塵的味道濃得嗆人。這裡似乎連拾荒者都懶得光顧。
他憑借記憶和手環上微弱的光芒,在巨大的、迷宮般的機櫃群中穿梭。b7區域……應該就在前麵……
突然,他猛地停下腳步,全身肌肉瞬間繃緊。
前方不遠處的地麵上,散布著幾個不易察覺的、微弱的紅色光點。極其細小,幾乎融入黑暗,但它們規律的閃爍模式暴露了它們——壓力感應地雷?不,是更老式的東西:被動紅外激光絆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