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敲打著鏽跡斑斑的集裝箱頂棚,發出單調而令人心煩意亂的嗒嗒聲。林劫蜷縮在“新家”的角落,空氣中彌漫著鐵鏽、潮濕的黴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機油氣味。這裡是他用最後一點加密貨幣從一個流民手裡換來的臨時巢穴,位於鏽帶區邊緣,一個被遺忘的集裝箱堆場深處。
他沒有開燈,隻有一台老舊筆記本電腦屏幕發出的幽藍光芒,映照著他毫無血色的臉和深陷的眼窩。屏幕上,張澈社會性死亡乃至最終自殺的新聞摘要如同冰冷的墓誌銘,無聲地滾動著。
複仇的第一步完成了。但林劫感覺不到任何快意,隻有一種更深沉的、冰冷的空虛感,像胃裡塞滿了鉛塊,沉甸甸地墜著。張澈死了,但妹妹沒有回來。真相的迷霧似乎更濃了,隻是隱約顯露出背後更龐大、更猙獰的陰影。
他需要更強大的力量。張澈隻是一個外圍的執行者,對付他,林劫現有的工具和技巧尚可應付。但接下來要麵對的,將是龍吟係統更深層的守衛者,可能是擁有更高權限的內部人員,甚至是“獬豸”直屬的網域巡捕。他現在這套拚湊起來的設備,如同孩童的玩具,根本無法與之抗衡。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筆記本電腦粗糙的外殼。記憶不受控製地飄回過去,飄回那個他曾經屬於,卻又親手逃離的地方——龍穹科技。
他曾是那裡最耀眼的新星之一,不是因為他擅長建設,而是因為他天生就能看到係統的“裂縫”。他能找到那些連設計者都未曾察覺的邏輯漏洞和後門。那時,他甚至還帶著幾分天真,以為自己的才能能用於讓係統變得更堅固、更安全。
直到他發現了那個東西——一個深埋在係統底層協議之下的、不屬於任何已知項目的異常代碼模塊。它像一個沉睡的寄生體,安靜地附著在龍吟係統的核心,擁有著令人不安的高權限。他將其命名為“影核”。
年輕氣盛的他,自以為發現了重大的安全隱患,興衝衝地提交了報告。換來的不是嘉獎,而是安全部門冰冷的質詢、權限的悄然剝奪、以及來自高層的、看似溫和卻不容置疑的“建議”——忘記它,那隻是一個已被廢棄的測試模塊。
他試圖爭辯,但所有的訪問日誌都被修改,證據不翼而飛。他成了那個“妄想看到幽靈”的麻煩製造者。信任崩塌,理想粉碎。他意識到,係統並非他想象中追求完美與秩序的工具,其光鮮的表象下,藏著絕不允許多餘之人窺探的秘密。
於是,在簽署了厚厚的保密協議後,他帶著滿心的disiusion幻滅)和一絲未被磨儘的警惕,自我放逐,離開了龍穹。
但在離開前,他做了最後一件事。
利用一次係統大規模升級測試的混亂期,他利用自己尚未被完全撤銷的高級權限,將“影核”的部分關鍵代碼、他自己編寫的一係列極度危險的漏洞利用工具、以及一個記錄了那個異常模塊坐標和部分特性的加密日誌,打包壓縮,用他獨創的、層層嵌套的加密算法封存起來。然後,他將這個數據包,像埋藏時空膠囊一樣,悄悄傳輸並隱藏到了一個幾乎被遺忘的地方——第七數據中心,一個即將被列入淘汰清單的舊服務器集群的某個特定存儲扇區。
他給它設置了一個特殊的觸發條件:隻有他的生物特征指紋+視網膜)結合一組隻有他自己知道的動態密鑰才能解鎖。這是他留給自己的“潘多拉魔盒”,希望永遠沒有打開它的那一天。
現在,這一天到了。
雨聲似乎變小了。林劫猛地從回憶中驚醒,眼神重新聚焦,那裡麵隻剩下冰冷的決意。
他必須取回那個“盒子”。
第七數據中心早已廢棄多年,官方記錄中,那裡的硬件已被清空或格式化。但林劫知道,大規模的數據遷移總會留下殘渣,尤其是那些被標記為“無用”且存儲在物理隔離扇區裡的數據。它們就像舊宅牆縫裡的老照片,往往能被遺忘很久。
但如何進去?物理潛入一個哪怕廢棄的龍穹設施,也絕非易事。
他的目光落在筆記本電腦旁那部改裝過的、看起來其貌不揚的智能手機上。這部手機是他現在主要的黑客工具,但它的算力,對於遠程破解第七數據中心可能殘存的、基礎但依然存在的安保係統來說,還是太勉強了。他需要跳板,需要更多的計算資源。
一個計劃在他腦中迅速成型。風險極大,但值得一試。
他深吸一口氣,手指在鍵盤上飛快跳動,屏幕上的命令符如瀑布般流下。他不再試圖隱藏自己,而是主動出擊,像一隻毒蛛,開始在城市龐大的網絡脈絡上編織一張危險的網。
他的目標不是第七數據中心本身,而是遍布瀛海市各個角落的、數量龐大的公共基礎設施——智能交通信號燈、環境監測傳感器、甚至是街邊的公共信息亭。這些設備的處理器微不足道,但成千上萬台同時被征用,就能彙聚成一股可觀的分布式計算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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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代碼如同數字時代的鼠疫,悄無聲息地感染著一個又一個設備。他利用這些設備固有的、廠商為了維護方便而留下的後門或弱密碼,將其變成受他控製的“僵屍節點”。這不是精細的操作,而是粗暴的、廣撒網式的掠奪。
屏幕上,一個進度條飛速增長,代表著他能控製的節點數量。成千上萬……數萬……十萬……
整個城市的物聯網仿佛患上了一種低燒,某些區域的信號燈切換出現了幾乎無法察覺的微小延遲,一些環境傳感器的數據上傳間歇性卡頓。但對於絕大多數市民和係統監控員來說,這一切都淹沒在龐大的數據噪音中,微不足道。
但林劫知道,這就像在巨人腳下偷走沙粒,規模足夠大時,終究會引起注意。他必須快。
當控製的節點數量達到一個臨界點時,林劫停止了擴張。他屏住呼吸,將所有這些竊取來的計算力,通過無數條加密的、隨機路徑的數據流,彙聚成一股無形的、磅礴的力量,然後如同揮舞一柄巨錘,狠狠砸向第七數據中心的網絡防火牆!
廢棄數據中心的防禦遠比想象中要頑強。儘管主體已停用,但最基本的網絡隔離和訪問認證依然在運行,像是一座廢棄城堡外圍長滿荊棘的圍牆。
林劫彙聚的分布式算力洪流與防火牆的固化防禦規則猛烈碰撞。沒有炫目的光影,隻有屏幕上瘋狂滾動的代碼衝突和資源消耗讀數。這是一種純粹的數字角力,野蠻而直接。
防火牆在不斷衝擊下開始顫抖,古老的規則庫出現裂痕。林劫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手指在鍵盤上幾乎舞出殘影,不斷調整著攻擊向量,尋找著最薄弱的環節。
找到了!
一個基於陳舊協議的身份驗證漏洞被他抓住並瞬間放大。防火牆的邏輯鏈短暫崩斷了一刹那!
就是現在!
林劫沒有絲毫猶豫,早已準備好的精準指令如同手術刀般切入那一閃即逝的縫隙,直刺數據核心區域。他不是要竊取數據,也不是要破壞,而是執行一個極其特殊的、基於他記憶中的坐標的“數據檢索”指令。
指令在荒蕪的數據廢墟中穿梭,最終定位到了那個被遺忘的扇區。反饋信號傳來——數據包仍在!雖然部分存儲介質老化導致少量比特位錯誤,但主體完整!
“拉回來!”林劫在心中低吼,將所有的帶寬和算力都用於這項傳輸。
一個巨大的、加密的數據流開始從第七數據中心深處被抽出,沿著他強行開辟的臨時通道,洶湧地湧回他的筆記本電腦。進度條再次出現,緩慢但堅定地移動著。